不着调的天下第一和他的徒弟们 第142章 妄图苏醒的神话

越是靠近祖庙方向，纪允炆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来到这个世界至今，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危机感，尽管还不足以唤醒他最底层的紧张和恐惧，但已经能让他意识到严重的威胁。

同时，直到和解颖秋几人分别时都只有他能够察觉到的诡异气息，也终于开始影响到现世——

污染天空的漆黑之中，白色的雷光开始落下，那不是一闪而过的天雷，而是宛如抹去了世界的一部分般，撕开了所有人眼前的风景，只留下一道虚无。

纪允炆听到下方传来凡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看来这一异变不再只有他能看见。

越来越多的天雷落下，视线所及的广袤区域像是被暴力撕扯的布匹一样变得破碎不堪，人们在恐慌中四散奔逃。有人不幸被天雷击中，立刻就与身旁的现实一同被撕裂，残存的躯体突兀地浮在空中，就好像依旧与其他部位相连。

这到底是什么？

纪允炆不再遮掩，快速地在空中飞行，同时谨慎地避开所有的天雷。

来自武者的攻击，无论是强是弱他都能感知，但此刻肆虐的天雷，却没有在他的神识里留下任何痕迹，即便是他也只能靠肉眼的观察来躲避。

似乎有某种庞然大物游荡在头顶的一片漆黑之中，但无论纪允炆再怎么去观察去感知都一无所获，只有一种被随时袭来的威胁盯上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

“烛，你还在吗？”纪允炆尝试与烛联络，这次异变带来的威胁已经超出了预期，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及时处理。

虽然很冒险，但他打算让尤雪和姬季兴立刻与宫中联络，让姬昭下旨紧急对洛安城内的百姓进行疏散。

除此之外他也有着私心：面对这未知的威胁，他打算让烛保护着解颖秋等人先行离开。

然而，他的呼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烛？”

纪允炆再次尝试，很快发现自己与烛所处的小世界失去了联系。

不对，是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将纪允炆与小世界隔离开来；同时纪允炆隐约意识到这股力量正在试着将他与现世进行隔绝。

冲我来的？那正好，针对我一个就行了！

虽然不太确定，但纪允炆还是毫无预兆地立刻向外全力释放自己的威压，不仅是与那股诡异的气息抗衡，更是带着一副要反过来将其压制乃至吞噬的气势。

纪允炆的策略奏效了，那诡异的气息减缓了向外蔓延的势头，转而开始收缩，不断给纪允炆加压。

袭击凡世的天雷也变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纪允炆的躲避压力骤增。

至少到目前，这都是能与他平分秋色的存在，他不敢冒险去试着硬接一道天雷。

好在躲避天雷的压力并没有达到让他应对不暇的程度，他很快就接近了祖庙所在，已经能够远远地看见这次异变的源头。

虽然不知道原本的祖庙外面有没有庙宇之类的建筑，但就算有，此刻纪允炆也看不见了。

污染天空的漆黑正从地面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场面一如纪允炆当初在小世界遇到血王时那般，只不过这片漆黑所蕴含的力量更强大，也更让人感到本能的厌恶。

如果说血王的力量是在经年的杀伐中逐渐变得暴戾，那么这股气息给人的感觉，就是自诞生以来便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恶在无尽岁月的沉淀之后爆发而出。

纪允炆没有贸然突入，他长剑出鞘待在半空，随时准备应对不知会从何方来到的攻击，并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尝试侵入那喷发的漆黑内部。

才刚靠近那漆黑的外围，他的神识就被粗暴地拦下，随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推了回来。

“推”也是好听的说法，若非他神识足够强大，那么这一推完全能够让他的神识彻底破碎。

亏我还打算先礼后兵，这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啊——纪允炆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硬茬子，此刻就在面前的巨大危险反而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既如此，我也不和你客气了。”纪允炆高举长剑，随着力量的汇聚，他整个人周遭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漆黑感受到了来自纪允炆的敌意，无形的巨大压力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纪允炆涌来，隐约间他能够看到：数不清的冤魂恶鬼狰狞着如潮水般扑向他，彻骨的阴毒甚至在一瞬间影响到了纪允炆的剑气。

这感觉，和在小世界面对血王时无比相像；

这感觉，和在西域面对西方世界的神时无比相像；

这感觉，和面对龙家家住时无比相像；

但却和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至少这一次，他感觉不到任何潜在的沟通可能，只有一种不知道来自多么久远岁月的恶意在不断试着侵袭，想要将他彻底粉碎。

“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纪允炆镇定心神不为所动，任由那些凄厉的嘶吼回荡在耳边。

最后，凝聚千钧剑意的长剑以前所未有的开天辟地之势挥下，如虹剑气立刻破开了丑陋的浪潮，直逼那漆黑的源头。这一碰撞何其恐怖，仅仅是余波便将周遭的大地震得粉碎；数十里外的洛安城北面城墙，那千百年来扞卫着城市的厚重仅仅是被余波的些许涟漪轻轻拂过，便顷刻间化为齑粉。

然而，这一剑并未劈开喷涌的漆黑，纪允炆竟未能一窥漆黑的底部究竟为何物！

“哦？”纪允炆眯起双眼，一种熟悉的感觉缓缓地浮现在脑海。

阴差阳错间，他顺应着那种朦胧的古老直觉，一点点试着用一种从未想到过的角度与方式去感知手中的长剑、去感知自己的内在，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手在牵引着他，让他像是身处黑暗中的盲人那样，摸索着打开身前的一把又一把古老的锁。

一直以来，他那些诡异的所谓前世记忆都是零零散散、好似灵光一现般的重新浮现，但这一次，随着他顺着这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直觉慢慢拨开迷雾，一段又一段的回忆不断涌现，蛮不讲理地冲入他大脑。

这与他初次接触传国玉玺时截然不同，这次的记忆复苏得更加全面、更加真实，仿佛有数不清的灵魂同时在他身体里醒来。

同样的，也比传国玉玺的那一次更让他觉得自己被割裂！

这些都是他但也都不是他的灵魂几乎让他的理智变得一片混沌，好似溺水的人那样只能在窒息中挣扎沉底。

但在现世，他的身体并没有像意识那样混乱而躁动。

一个好似观众般的视角下，纪允炆看着自己的眼角开始有裂痕蔓延，有红光从中渗出，很快裂痕便在他全身蔓延开来，他本来冠绝天下的容貌，变得像是一个即将碎裂的瓷器。

随后，不等周遭狂啸的漆黑将自己吞没，纪允炆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被包含其中。

不对，是吞噬其中。

看着包围上来的漆黑，“纪允炆”嘴角一撇，一抹邪笑被勾勒而出。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烦人的虫子。

下一刻，本来还在肆意撕裂、吞噬现世的漆黑消散大半，那渗入骨髓的凄厉尖啸立时消失，甚至不能让人觉得它曾存在。

“你们真的是不死心欸。”这轻松写意里带着嘲弄的话语被“纪允炆”说出来时，那遮天蔽日的漆黑似乎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像个受惊的活物。

随后，它不再继续自己吞没世界的举动，遮蔽着天空漆黑开始流沙般下渗，然后朝着“纪允炆”包围过来；那些惨白的雷光好似猛兽的利爪，狂躁地扑向“纪允炆”。

“哎哟哟，好凶残啊。”

轻笑间，长剑——应该说本来是长剑的某种东西被“纪允炆”握着随性地挥了挥。

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也就是眨一眨眼的时间，所有的一切——翻涌的漆黑也好狰狞的雷光也罢，全都消失了，连直冲天际的漆黑也无影无踪，只留下破碎大地上的一个幽深的空洞。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个连续剧，那么此情此景就是有人突兀地从中抽走了一帧。

“别急着躲起来嘛，这里是我建的，你又能躲到哪里去？”

“纪允炆”看着下方的空洞，一个闪身便来到了空洞底部。

这里散落着数不清的棺椁，那都是被送入祖庙的历代大炎皇帝尸身，而被这些棺椁所包围的这片不知是何种材质的石质地面上，用精湛的工艺铭刻着某种古老不祥的符文。

符文的最中央有一个裂痕，再怎么敏锐的视觉也不可能看到裂痕内部的光景。

那里是一片纯粹的虚无，是名为“不存在”的存在。

“嗯哼，看来是有人故意将你们放了出来。”走到裂痕处，“纪允炆”蹲下来轻抚裂痕，饶有兴致地说道：“不仅能闯过这重重的禁制，甚至还懂得如何破了这封印。怎么，是我当年漏过了谁吗？”

“你们也真是，蹲监牢也要有蹲监牢的自觉，怎么能有人给你们开了个门就跑出去呢？”

“都说了把你们关在这里是为了你们好，怎么就是不听呢？”

空气在颤动，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存在正害怕得发抖。

太古时代，或者说神话时代，众神行走于人世，享受凡间生灵的供奉与崇拜，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凡人在他们眼中与蝼蚁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后来众神逐渐离去，凡人崛起，开始书写自己的历史，延续至今。

没人知道为何众神的时代会结束得如此突兀，对此无论东方西方都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尝试着说明众神消失的原因。

显然，这里就是原因之一，至少能够用来说明相当一部分的神明到底去了哪里。

“你们沾染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我本该抹除你们的，是你们自己说愿意永远被囚禁，一直到有其他解决方案的那一天。”

“纪允炆”像是在安抚哭闹的孩童，但轻柔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出来了，要是把那些坏东西引过来怎么办？”

“不懂事，要受罚的。”

“纪允炆”微笑着，将手中的“长剑”猛地刺入裂痕。刹那间，天地开始震动，世界开始哀嚎。

“这就对了。”

“属于你们的时代早就该结束了，或者说，从来都不该存在。”

无声的惨叫里，某种东西不断坍塌，有什么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彻底的死亡。

而在远方，跨过破碎的大地，在燕王府里，解颖秋众人焦急的等待着。

洛安城高大的城墙顷刻间消失的那一幕她们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她们此刻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和恐惧。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着纪允炆，但此情此景却超出了她们的理智。

这是神话的范畴。

每一个人都想要赶往祖庙所在的方向，但她们都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只会给纪允炆拖后腿。

这种无力感和恐惧混杂在一起，让深深的自我厌恶无情地扼住了几人的脖子。

“大师姐欸，要不，要不我去一次，我有神仙姐姐保护，不会有事的。”终于，文裳卿忍不住了，她真的无法忍受这种师父生死不明所带来的窒息感。

但她没有说实话的是：从刚才开始，她就联系不上真龙遗骨里的神仙姐姐了。

“小师妹，你骗不了我的。”解颖秋有些憔悴，强挤出笑容戳穿了文裳卿的谎言。“师父说过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我们就在这里等。”

从刚刚开始，从小就不信神佛的她就一直在祈祷，祈祷师父会平安回到自己身边。

换做平时，她大概才会是主动提出要去找师父的人，而且会立刻冲出去，无论谁都拦不住。

但今天不一样，虽然师父没有明说，但她知道：这一次她真的不能任性，也必须承担好大师姐的责任，绝不能让师妹们任性。

“都喝点茶吧，静一静神。”阮莺端上来几杯亲手调制的茶水，她并非不着急，只是和解颖秋一样心里知道：自己现在除了安抚好自己、安抚好众人等待纪允炆回来，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也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他的实力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相信他吧。”尤雪看着神情低落的众人，开口劝说。

虽然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这句话。

岳玲芸生闷气似的坐在一旁，紧紧攥着手中银枪，雷麟在她身旁匍匐在地，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她憎恨自己的无力，只能像这样待在安全的地方等候。

袁理理去安排燕王府的仆人们避难了，虽然大家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想要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整个燕王府的氛围都前所未有的沉重。

而就在这个时候，耶律娆突然推开大门，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大人回来了！在府门外！”

话音一落，她便感到几道风从耳旁掠过，回过神时，屋内早已没了众人的身影。

尤雪和解颖秋修为最高，不过几次呼吸就到了燕王府的大门，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瘦高身影。

随后那个身影转过身来。

尤雪和解颖秋，以及之后赶来的阮莺几人，也都相继停下，怔怔地看着门外那人。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