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陷落 第267章 母亲（三）

楚岚隔着透明的玻璃俯视着洛栖，她坐在全透明玻璃房间的正中央，整个人都被束缚带捆在束缚椅上，边上360度摄像头把她全方位的反应都拍摄下来，投放在玻璃房外的大屏幕上，就在楚岚的身边。

这么近的距离，她看得清洛栖每根眼睫的弧度，眼底疲惫的阴影，微微泛白的唇角，她所有的微表情，所有的反应在高清摄像头之下都无所遁形。

她很累了。

抬起头的一瞬间，正常状态下的洛栖又回来了，除了苍白的脸色和略微露出来的那一丁点疲惫，所有无形的提防都在她抬眼和微微后仰的动作中重新装备到位。

那个白衣女人说过，隔在她们之间的玻璃是单向玻璃，在外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人，纤毫毕现，但里面的人是看不见外面的。

此时此刻的洛栖，应该看不见自己才对。

可当她抬起头，看向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楚岚微微后退一步，竟然觉得她的视线穿过空气，刺透可以防弹防炮的玻璃，看见了自己。

“她看得见我们么？”楚岚略带惊惧地问，她的小手拍了拍自己饱满的胸脯，安抚着肋骨之下那颗小小的鸟雀一般容易受惊的心脏。

白衣女人摇摇头，“当然看不见，可她这反应·······”

白衣女人沉思一番，让楚岚换了个位置，洛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之前那个区域，没有随着楚岚位置的变换而变换。

大概只是······巧合？

或者只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而已。

看到洛栖没有反应的楚岚也松了口气，她一时又有些愤懑，她怕什么？现在被关在里面要接受严刑拷打的人是洛栖，不是自己，她才是高高在上，可以颐指气使的那一个，她为什么要畏惧洛栖的目光？

这小怪物。

“从你的记忆里，我们发现你们母女关系淡化是在一场大火之后，楚岚女士，你愿意再经历一次这个记忆，并在这段记忆重复的时候，再次抛弃洛栖么？”

白衣女人的手指在光脑上点了点，头也不抬地问。

大火？

楚岚的嘴唇皮抖了抖，嗫嚅了好一会儿，咬了咬嘴唇，才发问，“我不会受伤吧？”

她爱怜地摸了摸自己娇嫩的皮肤，一副不舍的模样。

白衣女人笑了起来，“当然不会，这只是一段记忆，一场幻境而已。”

楚岚这一生，只经历过那一次大火，生死攸关，自然记忆犹新。

“谁说当妈的天生就要爱自己的孩子，我就不爱，不仅不爱，我讨厌这个小怪物。”

那段记忆被导出来的时候，楚岚难免想起了当时的那段回忆，似乎是在和边上的白衣女人说话，也像是在喃喃自语，不知在和谁说话。

“当初怀上她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吃了一堆药，想要流产，可这小怪物就和长在我身上一样，怎么都流不掉······”再次想到这段记忆的楚岚此时依然恨得咬牙切齿，“当年我还是个穷学生，也不知道哪里可以人工流产，就让她这个小怪物一直留到再也打不掉为止。”

“你说她是不是怪物？”

“不是怪物的话，为什么连药都不怕？”

白衣女人看着楚岚微微战栗的眼珠，沉吟一番，“或许那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异能，在进行自我修复。所以才不会因为药物流产。”

楚岚发问，眼神却逐渐空洞，根本没想过得到什么回答，她继续说，“她就不该被生下来，她一出生，我就再也不能上学了，回去以后把她丢给我妈，那时候风气远不如现在，我未婚先孕，带这个孩子回去，天天被人指指点点，我头都要炸了！”

“他们说，读书有什么用？不还是生孩子，还不如当年别花这个钱去读书，直接嫁给那个屠夫，或是那个病秧子，再不济，嫁一个没那么多彩礼的农民，也比现在好，书么书读不起，孩子么不知其父，我那个爸爸整天唉声叹气，两个弟弟也把我当累赘，只有我妈，还愿意帮我带带孩子，其他人都看不起我！”

无数喧嚣响彻耳膜，慢慢空洞悠长，过去的那些闲言碎语到今天依然有伤人的力量，化成利爪，一下下钩划心底最娇嫩，最鲜血淋漓的那块肉，一道道，划出血，带出肉。

“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我读书，拿的是奖学金，不是我爸妈的钱！我生下这个小怪物，也不是我愿意的！我试过很多次，她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打过她很多次，可是都没有用！这就是个怪物！寄生在我身上，就不走了！”

楚岚重重合上眼睛，在眼皮的缝隙之间渗出几滴泪来，“我恨啊，没有她，我就还是那个大学生，没人会看不起我，她为什么要生下来！既然生下来了，为什么不是个儿子！”

“如果她是个儿子，她爸爸就不会抛弃我们，还会有人爱我！”

往事不堪回首，一旦回想起自己曾经应该有的人生，楚岚依然会再次陷入歇斯底里的境地。

她那些浓烈的情绪和往事都被慢慢引导出来，边上的实验员们拿到了她身上最激烈的情绪波动，迅速将它们编入神经漫游，他们要用洛栖母亲的记忆，为洛栖编造一个属于她的地狱，让她放弃抵抗。

洛栖，阿佳妮，将是他们对外展示的战利品。

楚岚的眼睛向下垂着，原本娇嫩粉红的嘴唇此时微微发灰，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见她的唇角在微微发抖，双眸紧闭，显然正处于一种不太正常的状态中，但边上围着她的工作人员全都不以为意，继续加大对她神经的刺激。

楚岚咬着牙，挤出充满愤恨的几句话，“她出生之后我也杀过她，好几次！她生病了，我不给她吃药，渴了不给她喝水，我也从来没有给她喂过母乳，还把她放在门口，希望有人把她带走······可她真的是个怪物，怎么都杀不死的怪物！”

白衣女人满意地看着从她身上捕捉到的神经波动，眉目不动，“是啊，她真是个怪物，还有么？当年那场大火······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