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仙 第83章 心跳

和大部分人一样，客栈那姑娘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是在血雷落下之后。

“下雨了？”

她摸着黑从地上起来，脑袋磕上桌角，吃痛“哎呦”一声，椅子发出和地板摩擦的声，门被“吱呀”推开。

姑娘仔细嗅了嗅，闻到了一股不重的腥味。

“一定是下雨了。”

想到这，她摸了摸栏杆，一点潮湿的感觉都无。

“没下雨？”

她又仔细寻了寻那腥味，发觉这雨腥似的气味好像是血腥。眉头一皱，赶忙去到清风的门口，使劲敲了敲门。

“大……仙人，”她喊道，“你在吗？好像又有妖怪出现，它们又要做坏事了……”

见无人回应，她犹豫了会，壮起胆子慢慢推开门。

屋内无人，姑娘想着，清风也许早就出去降妖了。

她趴在栏杆上，看着远方的夜空，不禁对那修仙的世界心驰神往，幻想那仙道宗门是如何的楼台巍峨、云雾缭绕。想着里面的仙人个个都是天姿国色，长生不老，他们也一定过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憧憬间，一颗黑色的羊头靠着触须磕磕绊绊地爬上台阶。姑娘听到那奇怪的响动，头一拧，眼一低，便看到地上那给自己留下噩梦的丑陋脑袋。

那羊头也像看见了她似的，触须倏地加快蠕动，老鼠似的爬向姑娘。

“啊……”她吓得大叫，左右看了看，想找个趁手的家伙把这丑陋的东西赶跑。

羊头来到姑娘脚下，触须缠上她的小腿，姑娘踢脚去甩，羊头沿着腿爬上腰。姑娘吓得跌倒，羊头攀上的她脸，如斗笠一般，戴在她的头上，姑娘的意识变得模糊，眼珠子乱转，最后向上翻起。

当她清醒过来时，眼前不再是那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只有黑和白，哪怕破晓的光给建筑物涂上色，她也辨不出红橙黄绿。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又住进一个人，那个人甚至开始主导这具身体。那人让她下楼，她一边抗拒，一边不受控制地走向楼梯，步伐生疏，就像腿是刚长出来似的。她一只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忍着疼爬起，踉跄出了客栈。

街道上，到处都是羊头人身的怪物，有精壮的汉子，娇弱的妇人，佝偻的老者，半大的孩子。他们都戴羊头，手脚也都像刚生出来不熟悉似的，朝着同一个地方而去。

姑娘被这一幕吓坏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受到又冰又硬的羊角。她这才明白，自己变成了怪物，全县的人都成了怪物。

院子内，清风与师姐听到了那巨木崩塌的轰响。他想出去看看，许清心拉住他的手。

“先别出去，万一是陷阱怎么办？”她道，“丹药带没带在身上？我那两颗没了。”

“带了，”清风取出三枚丹药，想着自己有血池，也用不上，便都塞给师姐，“师姐，你都拿去。”

许清心拿了一颗，道：“我都拿了你用什么？”

“我不需要，”清风道，“我别的没有，就真气多。”

许清心将信将疑地收下丹药，又确认道：“师弟，你可莫要骗师姐，别为了把丹药都给我，就扯谎搪塞于我。”

“我真不需要，”清风道，“我也怕死，怎会拿这种事冒险？”

许清心暂放怀疑，将一颗丹药含在嘴里，其余两颗贴身放好。

“这应该是最后一战了，”清风道，“那羊大仙该炫耀的也都炫耀过了，想必要使出最后手段。”

许清心点点头，道：“师弟，你后悔吗？”

清风不解道：“我后悔什么？”

许清心道：“当初不杀虞规，以你的排名根本不用出来做除魔任务，便也不会遇到这难缠的对手。”

“当然不后悔，”清风果断道，“他当众辱你，我怎能让他活？而且就算他与师姐毫无瓜葛，我也会对付他。”

“为什么？”许清心有些失望似的，“是因为，猇师……猇狂徒吗？”

清风点头，道：“我来五峰仙门，便是为了杀他。”

许清心点点头，想到师弟杀虞规并非全为了自己，忽生怅然若失之感。又念起最近相处的点滴，便已知道这师弟对自己的感情并不像自己对他那般。

“师弟，”她道，“一会若有咱俩解决不掉的危险，你便先逃。你和我不一样，有必须要完成的事。师姐这一生都在为水云峰而活，我想我已尽了大师姐的职。李师弟和陈师妹是好孩子，当我求你，替我照顾好他们。”

“师姐，你说什么呢？”清风道，“那羊大仙是难缠了些，但杀人手段寻常，咱俩能有什么事？”

许清心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嘛，提前商量好，万一真有危险，好歹也要活下来一个。”

“活便同活，死亦同死。”清风认真地看着许清心，“别再说什么让我丢下你逃走的胡话，师姐，你这话比刀子插在心窝都疼。”

“师弟……我……我开玩笑的，”许清心把手伸到师弟的头发里，温柔地搓弄几下，“你别生气啦，我也不知怎地，竟说出这伤感之言。”说着又握住师弟的手，拉起来，道，“要不你打我几下？”

“我不打你，”清风笑了笑，“打坏了还不是要我心疼？”

许清心眼角晶莹，忽地将师弟的手放到自己心口。

清风的脸红了，想抽离，许清心道：“师弟，你能感受到我的心跳吗？”

清风“嗯”了一声，又点点头。

“和你有什么不同吗？”许清心问。

清风不懂此问何意，想到心跳便是心跳，无论人心魔心，都是要跳才能活的。

“没有不同。”他答。

“那便够了。”许清心松开手，清风的手却还在她心口上。

“师……师弟，”她羞道，“你还不放下吗？”

清风反应过来，赶忙放下。

“对……对不起，师姐。”清风道，“我没那种……”

许清心捂住他的嘴，道：“我明白。”眼角的晶莹滴成泪。

清风不知道师姐为何会哭，院门口的一个戴着羊头的娇小身影拽去了他的注意力。

他觉得那身影眼熟。

“大……大哥……仙……大嫂……”

他刚想到来人是谁，许清心窜了上去。“飞花结玉”斩下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