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英雄谱 第76章 为报恩以子认祖

整整三天，密室小门始终紧闭，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第四天中午，围在小屋外的诸人听到里面传出铁元令微弱的叫声，这才打开门进去。

刘文蒙带着云仙进门，看见铁元令歪靠在地埔边上，嘴唇紫黑、面色苍白，鬓角边的头发在三天中竟全白了，整个人仿佛在几天之内老了许多。赵铁友则静静地躺在一边的地埔上，沉沉地睡着。

“他身上的毒全排出来了，你们把他抬到一间净室，准备些面汤，等他醒来时喂服下去。都出去吧，这屋子里还有毒素，不适合留人。现在把我也抬出去，放在有风的过道，然后再端碗盐水来。”铁元令声音极低。

张玉林忙照着铁元令的吩咐让人去准备。

众人把铁元令用担架抬到院中长廊内。不一会，盐水也来了。铁元令接过碗来，漱了漱口，然后对一干人道：“我要在此静静地躺几个时辰，你们不用管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说着话，全然不理众人，把眼睛闭上。

刘文蒙抱着云仙，悄声安慰她：“不用怕，铁伯伯说了，赵伯伯会好起来的！”

“我想在爹身边!”

“好，我陪着你！”

两人来到赵铁友屋里，见他仍然睡着，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两人看见躺在地埔上的瘦得已不成人形赵铁友，公主跪在铺前，刘文蒙紧紧地攥着赵铁友的手，泪顺脸流下。

一会儿，张府有人送来面汤，而这时赵铁友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爹！”“赵伯伯！”

“我又看见你们了！"赵铁友强打精神，想抬头，但没能抬起。刘文蒙知道他多日没有进食，立即用手拖起他的头，云仙端起面汤，一匙一匙地喂进他口里。

喝了几口，赵铁友似乎有点精神，看见云仙流泪，伸手替她擦了擦：“孩子，不要哭！”

“爹，是女儿不孝。从今之后，女儿不是公主，就是您的女儿！”

赵铁友笑道：“有女儿这句话，……再死十次也值得！”

他握了握刘文蒙的手继续道：“你……要好生待我的女儿！”

此时，常光远和郑凤鸣走进来，看见郑凤鸣，赵铁友道：“你们……小辈出去，我……我与三哥说句话！”

众人听后，就退出了屋子。刘文蒙拉着云仙去灶房，为赵伯伯配药及食物。

赵铁友看人走出去，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说：“没想到……能活着见三哥。把三哥拖……拖到公主一事，……我对不着您啊！”

“四弟，人生有命，死活在天。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哥哥怎会怪你呢！”

“公主一案……眼见已成死案，再翻不动！……我要说……命已不长，文蒙年轻……三哥还要多心！”

“你放心，四弟，只要有我活着，绝不会让公主受半分委屈！”

“三哥……常光远……是关公公的人！”

“四弟，不会吧！”

“本想不说，……怕我死了没人知道。……听我的！……疏远他！别找他问！”

“嗯，我听四弟的！”

他话没说完，就慢慢地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刘文蒙听说后，从灶房过来，立即抄起赵铁友的身子，一股浑厚的内力缓缓输进他的丹田，一旁的公主却哭倒在地。赵铁友因中毒中伤太久，加之长久没有进过面食，体内消耗巨大，是以昏迷。

接下来几天，铁元令看刘文蒙用药甚是合理，眼看春去夏来，他还要回边关，就嘱托刘文蒙一些药理及调治方法，就骑上一头驴走了。

刘文蒙按着铁元令的方法，用关东丰富的珍贵药材，慢慢对两个至亲之人进行调理，竟使赵铁友和云仙一点点恢复起来。

空闲之余，他把师父马真的剑法及内功一一传授给马静及张南起从高丽回来的两个儿子。

仲夏刚过，秋萧萧随着董文秋从奴尔干都司归来，见赵铁友病情已有好转，也告辞众人要回中原。张玉林见留不着，备了丰厚的礼品，让董文秋等人送秋萧萧回去。

六月初九，骄阳如火。

在离聚贤庄三十多里的官道上，六匹骏马时而奔驰，时而停下，不断向路人打探到聚贤庄的路径。马上之人着红色披风，个个英武神俊，马鞍行李袋内装有兵器，一看就知道是武林中人。

所好路人已见怪不怪，因为从早上开始，路上不下数百起这样的人向聚贤庄而来。但细心点的人还是看出了不同来，六人的口音与先前去的人全然不一样，神色也透出一丝古怪来。

六匹马六个人没有理会路人狐疑的目光，继续赶路。

一位年轻公子把马缰一提，赶上前面年龄稍长的人道：“张大人，我们本来要分两路试武传柬，不想目标均被张玉林请到聚贤庄去，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年长人听了年轻公子问话，放慢马缰，对五人道：“这次我们奉诏来关东，行事极其隐秘，张玉林纵使有诸葛之才，也难以得知真情。现在神刀张玉林把关东豪杰一齐招集在聚贤庄上，定是因为其它事情。这样也好，倒省却了我们四处奔走。不过张玉林在关东声名显赫，非同一般，我们到了聚贤庄后，要处处以礼相待，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是！”五人一齐答应。

不一会功夫，六骑就来到聚贤庄外边。

聚贤山庄热闹非凡，鼓乐喧天，张家大院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两侧门各贴了一张大大的双喜。院内集聚着从关东各地来的众多武林豪客，张玉林的诸位弟子忙着迎接安置客人，张玉林则坐在大堂之中与关东各派掌门人谈笑风生。

一个在庄外迎礼的弟子匆匆跑来，向他低语几声，张玉林向各掌门拱手道声“得罪！”就走进内院。

郑凤鸣和躺在炕上的赵铁友听了张玉林的话，眉头不禁皱起。

“只有张南起带的五个人吗？”赵铁友问。

“庄外传报就他们五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庆生宴暂且押后。让文蒙、光远准备一下，我和三哥也到大堂侧室，你把他们请进来！”

庄外的六人已下了坐骑，立在聚贤庄牌楼下面。此时他们已从庄人口中得知，张玉林今天为外孙庆满月，虽然觉得此时来甚为不便，但既来之，则安之。

为首的锦衣卫统领张玉林，向其他五位（东厂旗官杨英、林不平；锦衣百户白世奇、黄雄；五城兵马副使马如飞）暗中嘱咐，不可造次。

“大喜之日，贵客临门，张某未曾远迎，惭愧惭愧！”张玉林带了十几个弟子，从庄内迎出，把六人请进大院。

“不知张大侠今天喜事临门，打搅打搅！”张南起随即向张玉林介绍了其他五位，众人一一拱拳向张玉林贺喜。

寒喧过后，六人跟着张玉林来到聚贤庄待客厅，只见厅内布置一新，正厅贴着大大的红喜，摆着宴庆的一应物什。

张玉林把六人安排在客座，挥手屏退其余人，直语道：”诸位皆为朝廷重臣，不远千里而来，想必对张某有些见教，还请明示一二！”

张南起嘿嘿干笑了两声：“张大侠快人快语，省却客套，真不失神刀铁面风格。圣上日前诏令招集天下精英，重汇武林谱，以备国家选用。张大侠乃先皇武林谱中上榜人物，我等奉诏来此传达圣意，试武传帖，因此特此打扰！”

说着话，他把皇榜檄文和一张大红帖递给张玉林。

张玉林粗看了一下，哈哈一笑：“关东地面虽大，但武林之辈均是江湖中井底之蛙，鄙人虽然侥幸荣登先皇武林谱，那实属抬举。不知张大人此次关东准备如何试武传帖？”

张南起道：“朝中备录关东武林人士共有六个，除张大侠外，还有白山双雄呼延烈、呼延杰，定山秦邦昌，大宁丹悦声、大刀王怀义。听说他们几人今天皆来聚贤庄贺喜，在下想借用张大侠演武厅一用，校试一下功夫，就此发了帖子，也免了我们东跑西颠。”

张玉林听了，点了点头：“不错，这几人的确是关东武林中的精英人物。不过，今日家里喜事临门，动刀动枪难免不雅，是否请张大人改日校武若何？”

张南起道：“虽然皇上明限有时，但关东六人所幸皆在聚贤庄内，倒省却了我们四处奔走的时间。今日就不打扰大侠喜庆之事，三天后我们再来叨扰！”

张玉林见张南起答应三天后校武，点了点头，对六人道：“几位抬举张某，在下感激之至。今天是聚贤庄喜宴宾客之日，更难得张大人六人万里而来。俗话说，天下同姓是一家，在下高攀张大人赏脸喝几杯喜酒，图个吉庆。来人上酒！”

六个人原本已经站起，准备告辞，这时听了张玉林的话不得不坐回原位。

就见一个大汉右手抱着足有百斤重的酒坛，左手托了十几个大海碗走上大堂，放在厅内退下。张玉林抄起一摞海碗，施力一撒，十二只海碗匀匀散在六人面前桌上，剩下的两只转了一圈落在自己面前。然后就见他轻轻提起酒坛，向自己碗中斟满，把酒坛拍向张南起：“此乃关东第一酒醉人香，酒性至烈，多少随客，点到为止！”

张南起知道这是张玉林要考较众人功力，也不甘示弱，展腕托起坛底，向自己碗中倒了两碗，然后轻轻抛给马如飞。马如飞见酒坛飞到，双手一夹，也在碗中倒满，移给下手的杨英。杨英用一掌轻轻拂过酒坛，酒坛翻起，停在空中，向面前的两只海碗中注入少许，飞到年轻公子白世奇面前。白世奇用一只扇子阻着酒坛冲力，使其倾斜，也倒了两个半碗。酒坛落在林不平面前，他倒了两碗，推给黄雄。

黄雄道：“碗儿太小，我用酒坛来喝！”说着话把酒坛按在桌上。

满堂顿时充满醇烈的酒香。

“来，我们干起！”张玉林见众人已斟酒，示意一下，端碗一饮而尽。

趁此时机，白世奇把折扇点在碗中，见众人注目自己，点了点头。

五人端碗饮尽，只有黄雄，擎起酒坛，狂饮一阵。大呼：“好酒，真乃好酒！”

“无菜不成席，上菜！”张玉林招呼一声，侍者给每人面前端来几只精致小碟，更有一只清蒸羔羊，满屋便弥漫着浓浓的香味。张南起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其余四人没动面前佳肴。黄雄没理会众人，伸手从托盘中撕下羊腿，就肉喝了一阵。

张南起站起身来，拱手作了一揖：“张大侠豪爽过人，只是我等不便在此打扰。三天后再会，告辞！”

“张大人匆忙要走，在下也不便强留。也罢，我送你们一程！”

张玉林站起身来，同了六人走出庄外。临上马，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大袋酒递给黄雄：“久闻大梁山黄寨主酒量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这是我送黄寨主的悌己，还请笑纳！”

黄雄接袋在手，道声：“多谢张大侠厚赐！”

六人骑马便消失了。

此时，庄内一阵鞭炮响起，张玉林匆匆回了庄中聚贤堂，见郑凤鸣、常光远、张佩佩已经落座，就在夫人旁边的位子坐下，然后向主持人示意一下。

就听主持人高声道：“有请刘公子和赵云仙夫妇带子入堂！”

就见刘文蒙和云仙公主抱着一个小孩从屋内走出来。

一月前云仙顺利生下一个儿子，现在母子平安。再加之刘文蒙要求，张玉林就举行了这个喜庆宴会。

主持人又道：“有请聚贤庄贵客赵铁友前辈入堂！”

赵铁友虽然恢复不错，但已满头白发，再加之身无武功，走路已不再精神抖擞。他虽然不明刘文蒙今天为何要执意举行这个宴会，但还是乐得听从他的分派，想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赵铁友出来后，被人领到主台上唯一位置上坐下。

就见刘文蒙和云仙抱着孩子走到他面前，把襁褓中的婴儿递给他，然后双双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赵铁友刚要站起身制止他们，就听三哥郑凤鸣道：“四弟，你安稳坐好，这是他们小辈的心意，你不能不受！”

两人拜了赵铁友后站起身，刘文蒙深情地讲道：“八年前，我进京赶考的路上，被奸人白世奇所害，几无生还。是赵伯伯救了我，并传我一身武艺，也从此见了我的夫人云仙。此后多种磨难，赵伯伯都在身后为我们夫妻遮风挡雨。没有赵伯伯，也就没有我们夫妻的一切。今天，我们夫妻愿当着关东群豪的面，给儿子取名赵纪青，让他永远记着这个亲爷爷，从此再无分离！”

原来，考虑到赵铁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无子嗣，刘文蒙就与云仙商量，让这个儿子作为他的后嗣。云仙公主得知他的想法，极为赞同，这才有了庆满月摆宴的仪式。

郑凤鸣听了站起来，大声叫道：“好！四弟啊，你的心血没有白费，不仅得了个知恩报恩的女儿，重情重义的女婿，还得了个小孙子。你可要把他培养成你我一样的英雄！”

此时，一脸震惊的赵铁友抱着婴儿站起来，他的眼里竟渗出两滴浊泪。

他笑道：“这个孙子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