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植黄土地 第239章 意想不到（一）

身处六朝古都南京的黄雅萍在江苏省人民广播电台已经工作了七八年了，由于她聪明好学，又有文凭，已经被提拔为新闻编辑部副主任，主管业务。

这天下午，黄艳萍审完新闻稿后，伸了伸懒腰，才拿起了桌上的《南京晚报》和《江苏日报》。打开报纸，里面夹着一封信，黄雅萍一看信封上笔力雄浑的行楷字，就知道信来自黄土高原。黄雅萍拿着信封端详了一下，取出剪刀剪开封口，见信如面，黄雅萍感觉她的心跳好像都加快了，这封让她等了多年的信件，不知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惊奇和激动，雅萍兴奋极了。

和高加林分别的这些年来，黄雅萍时不时地从贾老师那里得到加林的一些情况，她给加林多次写信，可加林就是不回，她也只好作罢。去年黄雅萍从贾老师的来信中才知道了加林还是和巧珍结婚了，要不是巧珍的话，她黄雅萍一定会给加林随个大礼，鉴于过去和巧珍的芥蒂，黄雅萍的心里一直在耿耿，喜事虽过，但雅萍还是以女人的心计给巧珍买了两身衣服，总算是让自己的心灵得到一丝安慰。不过黄雅萍在给加林的信上，告诫加林，千万都不要说是她买的。因而黄雅萍在买衣服的时候，特别注意上面的标签，不要留有南京的任何印记。黄雅萍真是费尽了心思。

已经一年多时间过去了，黄雅萍也没有得到加林的任何信息。

这时，黄雅萍捧着加林的信，她的手都有点发抖，加林到底要告诉她什么呢？黄雅萍急于知道。展开书信，多年不见，字迹有点潦草，但辨认起来并不困难。

雅萍同学：你好！

家里父母大人都好吧！

孩子也该上学了吧！

县委一别，近乎十年，你过得还好吧！多年来，一直很想给你写信，就是提不提笔，怕影响你的生活。

雅萍恕我冒昧，今天给你写信，我是把你当作我的一个至亲，而不是一个别的什么人。雅萍，说实话，我真想变成一只孔雀朝东南奋飞到你的怀抱，向你倾诉一下我的心声。你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活一塌糊涂，都没有足够活下去的勇气了。我原以为我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什么样的生活风雨我都不怕，可现在也只有你才能给我活下去的勇气。

首先，感谢你邮递过来的衣服，我只是照着衣服给巧珍配了两双鞋而已。巧珍一穿上那时髦得和时装没有什么两样的衣服，连她妹妹巧玲都说我西安文友的审美角度能比时装导演，我的心里也只有暗暗地感激你。

今天来信，不为别的，只为倾诉衷肠。雅萍你也知道，那天下午在和你告别的时候，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你家，不是我心狠，没有答应在你家吃最后一顿晚餐，陪你度过情感上的离痛。我是不能再看你那含情脉脉的脸，我怕看见你的泪眼，会两腿一软，赖在你家，不能走着回去。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生活的浪花竟是如此的狂澜，以致毁灭了我的前程。长吁短叹又有什么用呢？也许是我们错了，也许我们根本就没有错，或许这就是命运，是命运啊！

那天晚上，我又最后一次上了东岗，因为那里有我们的一段情缘，有我们畅谈理想的曾经激动，有我们拥抱时彼此贴心的脉搏律动。我很惆怅地把我们过去到过的地方又都重新度了一遍，边走边和你进行心灵上的对话。那时如果我手中有个步话机的话，我一定会把你呼在我的身边。我坐在我们过去晚上常坐的地方，一边吹着口琴就像过去那样给你伴奏《山楂树》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边在等待黑夜里从岗下荡来的倩影，重现一下现实版的《聊斋》。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去，我的身上不知被多少蚊子叮咬过，浑身痒痛难忍，已经感受不到天籁之声了，我却还在默默地体味着往日的柔情。

第二天正午，是德顺爷把我从半路接回，他就像一个老鹰保护雏鹰那样，一路送我回到了家里。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面临尴尬境地的时候，巧珍给我解了围，原来是巧英姐准备在村口摆开泼妇的架势，当着众人的面要骚我的脸皮，巧珍硬是把巧英姐拉回家了。

遣返回家后，我抹下脸，下地干活，在泥土里摸爬滚打，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乡巴佬。没多久，明楼叔通过赵书记在公社窑上给我找个差事，让我当会计连带点工，任他怎样做工作，我还是没去。后来，明楼叔又让我去城关基建队做电工，为了生计不得不去。一天忙忙碌碌，连看书的时间都保障不了。期间，有去学校教书的机会，我硬是没去，巧珍气得哭肿了鼻子。一次意外事故，从电杆上跳下，踩在钉子上，倒让我因祸得福，在家里待了近半年时间，工资一分不少。可脚肿得不能下地，整天躺在德顺爷爷的躺椅上，书看困了睡觉，觉睡醒了看书。好在县上招收合同制干部，起初我是不想报名，因为过去走后门的问题，怕考上也录不上，再说合同制干部也不是我的初衷，最后连巧珍都跑来劝我。我无退路，先考考再说，黄帅（73年反潮流的闯将）不是都考上大学了吗？党的政策也不是一棍子把人往死里打！总算考上了。工作还比较顺心。你一成家，我也就不再想过去的事情了。在男女问题上，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再也没有情感给其它女人了，原打算就像德顺爷爷那样一个人过一辈子算球了。谁知巧珍的家里不幸出了变故，天良让我对巧珍产生了恻隐之心，又受柔石小说《二月》里萧涧秋的人格熏陶。我便对德顺爷爷发誓要娶巧珍，谁知巧珍却死活不愿意，还说都是为了我好，搞得我很狼狈。后来，明楼叔和德顺爷爷轮流给巧珍做了不少工作，巧珍才勉强答应。可运交华盖，又遇上了马拴的弟弟马柱，他也一心追求着巧珍，好在巧珍断然拒绝了马柱，才使我顺利地和巧珍结了婚，婚后没几天，马柱还写信警告我，我一看到信如冰水浇背，全身透凉，不禁忧思绕胸，如坐愁城，马柱就像是一把悬在我和巧珍婚姻头上的达摩利斯剑。说到底还是一句话就是巧珍一屁股坐定。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好好的事情竟然办得这样的窝心。最近这几天真是烦透了，我就怕我挺不过去了，危难之际便想到了你。巧珍由于宫外孕住院，彻底地打乱了我的生活。好在白天有巧玲照管，晚上我必须去陪护，现在都超过一周时间了，大夫说还需要住一段时间。我问过护士长，巧珍以后的情况会怎样呢？她说以后能不能再怀孕就要看巧珍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她也不敢打保票，看着巧珍憔悴发黄的脸，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痛苦至极又想起了你，原不想打扰你，可我心痛难释，情无所寄，希谅解为盼！（看完后烧掉）

高加林

一九九X年X月X日

（附：这二百元你拿上，多少就这么回事。）

黄雅萍看着高加林的来信，眼前一片模糊，雅萍将加林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心都有点碎了。我的心上人啊！黄雅萍直到将信背过后，才将信撕碎扔到了文件粉碎机里。

黄雅萍转身来到窗子跟前，推开窗子，向着西北方向望去……

黄雅萍在努力地思索着加林信件背后的故事。

高加林这阵子，情绪非常非常地低落，巧珍宫外孕住院后，已经十多天了。这还多亏了巧玲。巧玲由于工作出色又有大专文凭，她已经被转成合同制教师了，现在已经从马店学校调到了县南关小学教书，丈夫高志强也已调到了县教研室，巧玲还生了个娃娃，是男孩，名叫冠玉，由巧珍的母亲在照管着，现在能跑会说话了。

加林晚上陪着巧珍，白天有巧玲送吃送喝。

加林曾向大夫询问巧珍的情况，大夫对加林说：“凡事都因人而异，不过你妻子的身体还算行，或许还能随你所愿！这需将养半年后再说。”

这段时间，加林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境地，他的心里有许多许多话要倾诉。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许多话，有的可以说给师长；有的可以说给父母；有的可以说给朋友……而加林的心里话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说给黄雅萍，因为黄雅萍曾经对加林说过加林就是她精神世界的另一半，她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给加林的，包括她的理想及家庭生活。

加林经过几天的思绪沉淀，终于拿起了笔，展开稿纸……

高加林的信在黄雅萍的脑海里泛起了涟漪。这一阵子，黄雅萍除工作外，心思一直都在高加林的身上，高加林已陷入生活的窘境，她岂能无动于衷。

在黄雅萍看来，他俩在精神世界上好像是一对孪生兄妹，似乎高加林一发烧她黄雅萍就跟着感冒那样，难怪这段时间她多次梦见加林。

黄雅萍经过几天的考虑，她给加林写了一封回信：

加林你好：

看了你的来信，几天来，我的心都久久不能平静，我能感受到你此时的痛苦。而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分担你的痛苦，在经济上资助一下（你信里的钱，我不能收，你目前也正是用钱的时候，附上伍佰元以表心意）。

加林你要振作起来，挺过人生这一段艰难的历程。

希望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气馁。加林你对我来说，除亲人之外，你是我唯一不能忘怀的人。加林，我常常一个人孤独时就想你，唯一能释怀的就是唱一曲《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附歌词：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从来我就不曾后悔，初见那时美丽的相约，曾经以为我会是你浪漫的爱情故事，唯一不变的永远。是我自己愿意承受这样的输赢结果，依然无怨无悔。期待你的出现，天色已黄昏，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善变的眼神，紧闭的双唇，何必在苦苦强求，苦苦追问。《辽宁青年》丁晓雯词 陈志远曲）。你可知道，有一颗心儿永远在为你燃烧，在任何时候你都不是孤军作战，来日方长，多保重。

祝好！

雅萍

一九九X年X月X日

黄雅萍把信写完后，装进了信封，就在她准备封口时，她犹豫了一下，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精致的笔记本，细心地翻着，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黄雅萍掏出信，在最后一张的背面，从笔记本上给加林抄了一首诗，抄完后，雅萍小声地读道：

无题

洛赫维茨卡娅

请看群星：它们从蔚蓝色的远方，

向地球射出明净的光。

面对星光，我们的痛苦和激情，——

莫不是小儿女的悲欢和微不足道的缺损？

一切都会过去，转瞬消逝，

如雁过无痕，——

只有群星永远不会背叛人们。

假如心情抑郁，假如生活宛如枯井，

假如理性使你沉湎于沉重的苦痛，——

请你用目光把永恒的星体探寻，

离愁和悲伤便会消失于无形。

一切都会过去，转瞬即逝，

如雁过无痕，——

只有星光永远闪耀，直至无穷！ （1890年12月9日）

黄雅萍读完后，站在窗前面对西北方向默默地在为心上人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