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人志 第49章 无方日常

逆纪元36年。

一天的开始，从给自己心爱的花园浇水开始。

只有确保植物们都得到妥帖的照顾之后，黄宁才会去处理自己的事。

等洗漱、吃早餐等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才不过七点钟。

这个时候，她就会坐在自己的木制摇椅上，继续自己昨天未看完的书。

往往在翻开书前的五分钟，她的思绪会不受控制地飞到不知道哪里去。

黄宁把这归咎于老了的缘故，在她卸下协会成员身份的那一刻起，已经八十六岁的她，就做好了迎接衰老的准备。

但，心里想得很好，真正感受起来，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虽然得益于无方先进的医疗体系，身体不会有太多的疼痛，但生命衰朽的感知始终提醒着自己，她大概没几年好活了。

终寿之数，属于无方人默认的秘密。

他们，正如这座城市的第一代主人一样，要学会自己去迎接拥抱死亡。

黄宁翻开了书的封面，右下角的签名，让她将手指久久停留于此，不愿翻走。

其实只有两年而已，她想。

当杨宜华去世的时候，她也注销了所有协会的会员身份，申请了退休，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小院子养老，偶尔和朋友喝喝茶吃吃饭，相比过往波澜壮阔的人生而言，这样的日子虽然听起来有些无聊，但的确是适合老年生活的。

但是，她还是会经常想起从前，就好像现在，想起很久以前，无方还是山寨的时候，杨医生背着她的医疗包，家家户户检查过来。

那时阿爷也还健在，这小老头，把医生看得是自己的孙女一样，每日就眼巴巴等着人过来看。

那时，杨医生说了什么来着，自己还点了点她的额头来着。

自己点了吗？

黄宁记不清了，若是放在两年前，还是会员的自己，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

可是……

一朵大而洁白的嘉高花扔到了黄宁怀中。

瓦伊洛坐在院墙上，两只腿在空中晃来晃去。

“宁芙！”

她还是喜欢叫这个名字：“你看这一页已经看了五分钟了？这难道是数学书吗？”

“如果是数学书的话，我根本不会翻开。”

黄宁笑道：“利俄涅知道你来了吗？”

“别提了，今天刚好是联盟的千年庆典。我可是好不容易溜到无方的。”

瓦伊洛跳下来，在黄宁面前转了一圈，展示她烧焦了的衣角：“就差一点，激光就要打到我了。”

黄宁看着动作还是少女模样的瓦伊洛无奈一笑：“都老大不小了，就算你们那边平均寿命是两百岁，你这个年龄也不是孩子了……哎呀，我真是老了，竟然也会说这种丧气的话了。”

“你只是在说事实啊！是我遇到的人都把我保护得太好，我才一直是这个样子。”

瓦伊洛的语气低落了下来：“但现在，对我好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啦……关山月和贾不假都走了，宁芙你也要走，对不对？

有时候，我真的极不理解，但又很佩服你们。我啊，其实很难想象我变老之后的样子，总觉得那不是自己了。”

“一开始我也是很不适应的，但见到满脸皱纹，腿脚不利索的自己还挺新鲜的呢！”

黄宁哈哈笑了几声，随即道：“我理解你的不解，我也直到医生走的那天，才明白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用语言是不好表述的，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太会说。

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现在坐在这里，我觉得很好。不是身体和精力上的好，而是怎么说呢……”

黄宁盯着书页上的签名：“不瞒你说，我还是有私心的。我总觉得，到了走的那天，或许，我们能够再度相见呢？”

“见四当家吗？”

二人相视一笑。

黄宁：“以前总觉得他又烦但有点可爱，现在我只想他。”

不止是他，而是想所有人。

瓦伊洛看着远方熠熠生辉的狂歌协会，眼里也露出怀念的神色：“一个时代，又一个时代……文明的火焰，是要用身躯去点燃的。”

这是瓦伊洛倒数第二次来到无方。

若干年以后，她知道自己也将长眠于宇宙的怀抱中，兴许在未来的无尽可能中——

能与你再相见，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