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泪 第百八十八章 悲伤的前奏是欢喜

远处的峰峦矗立，近处的路途变得清晰，山峦和老头终于沿着渐渐消失的坑穴走到了知欲绝绝主提到的化愁绝挂满铃铛的门楼前。

他们眼前落着瓢泼的大雨，脚下震动的大地突然间让他们对眼睛所见的一切充满了怀疑。

两人站在坑穴的尽头迟迟未曾走到化愁绝的门楼前。

站在风雨里的山峦和老头始终还记着知欲绝绝主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一定要等化愁绝绝主出现，一定不能贸然冲进门楼里，然而他们在华盖下面已经等了好多天了，却始终看不见门楼那边有人过来，更别说看见任何其他的人来过这门楼前了。

他们渐渐地已经没有了耐心，站在山峦身边的老头拍拍落在身上的雨气，他朝着门楼那边又张望了好几次，终于他忍不住朝着山峦看去。

山峦也正眼瞅着门楼，他似乎在认真地倾听着什么，这让除了风雨声再未听见任何声音的老头有些在意，他朝着山峦喊了一声。

“山峦？山峦？”

专注于门楼那边传来的叮叮当当声音的山峦缓缓地将头扭过来，他看了一下老头。

“怎么了，老头？”

“山峦，我们一定要这么等下去吗？万一这化愁绝的绝主一直不出现，那我们就一直等下去？你没有好奇为什么我们不能冲过去？山峦，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我看你一直都好认真地在听门楼那边传来的声音，你在听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里的铃铛有个呼喊声，听起来有点熟悉，但是又说不上为什么……老头，我们还是再等等吧，现在正在下雨，化愁绝绝主大概也想不到会有人在这样的雨天来这里吧，我们再等等，等天晴了，等雨歇了，你觉得呢？”

山峦说的话平静却有自己的态度，老头虽然有些等不下去了，但是他不想让山峦为难，而且他确实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等似乎是他们现在最好的方式了。

然而山峦和老头大概不会想到在他们来这里之前，这瓢泼的大雨已经下了很久，而且它还会下多久根本没有人会知道。

老头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烟杆，虽然这里潮气很重，点起烟袋有些困难，但是他还是在华盖下点起了烟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气。

“好吧，那我们就等到雨停吧，也许到时候还能看见好看的彩虹呢！”

山峦扭头朝着老头笑了一下，他又开始专注地听着门楼那边的铃铛传来的叮当声了。

也许是现在的山峦的确不一样了，他确实听到了老头听不到的声音，而那声音也确实是从门楼那边传来的，只是此刻他听到的已经是不久前早已离开的人留下的欲念，那是不久前山茶被抽走的欲念，是与他有关的欲念……

山峦的神情随着他听到的声音开始发生变化，那里传来的一声声低诉就像响在他耳边一样，“对不起，哥，不要逼我，我不想离开他……森山，我也许不会回去了……对不起……”

山峦的嘴角突然间垂下，他这是在臆想吗？

他怎么会突然耳边出现山茶的声音，而且竟然是说她不要再回森山的事，难道她真的决定要跟着冰地的那个小子走了吗？

山峦突然又摇摇头，他看了一眼空荡的门楼，他这是在想什么，山茶可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也不会丢下爹爹一个人去逍遥自在……

然而山峦内心里还是有一丝不痛快，他刚才听到的话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这一路走来，山茶已经不是他以前认识的样子了。

山峦默默地走到了华盖的边缘，他将手伸出了华盖，大滴的雨打在他的手心里，冰凉冰凉的！

但是他却一直将手那样伸在外面，老头又深深地吐出一口烟，他看着山峦也沉默着。

他蓦然间觉得也许从这里开始他们的命运真的要发生巨变了。

门楼里又一次响起了杂乱的铃铛声，大地也跟着又开始了一阵的颤动，山峦这下很快收回了他的手，他的耳边又开始不断传来声音，只是这一次山茶的声音被淹没了，他似乎再也听不见了她刚才的低诉了。

而山峦听到的声音就是山茶深埋于心底不曾说出的欲念，她曾一次次地在心底反复过那样的话，她想像着有一天她也许就突然间对着找到她的山峦说出了那些话。

但是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将它们提到自己的嘴上，她深深埋藏着那些话，直到门楼因为枯寒的缘故只微微地抽取了其中一丝，但是谁会想到这一丝竟会这样被山峦知道！

当事人深埋的欲念就这样呈现在它的承受者面前，幸好山峦并未当真，他只当是耳边传来的一阵嘈杂，而自己因此有了些乱七八糟的臆想罢了。

几天前门楼的那边，雨也依旧瓢泼般地落着，化愁绝绝主匆匆忙忙地冲回到了门楼边，而那里已经看不见青林谷谷主和那只狼了。

她根本没有迟疑也瞬间冲进了门楼，就在她冲进去前，门楼里悬挂的铃铛开始更加错乱地响着，化愁绝的大地也开始跟着颤动起来。思思冲上后山山顶时恰巧看见了晃动的大地和瞬间倾倒的房屋，还有顷刻间被毁的街市，她自然会往坏处想，她自然地会以为化愁绝陷入了难以挽回的困局。

然而谁又知道这样的场面是不是一定就是死局呢？

至少冲进门楼的所有人都不会这么认为，他们一定都有着自己强烈的欲念，即使并不一定是好的，但是他们一定都想要好好地从门楼里走出来冲出去的！

这一阵的铃铛狂响和大地颤动终于在老头抽完最后一袋烟草后停了下来，山峦也已经回到了华盖靠向岩壁的地方，他歪坐在地上，身子也已经靠在了岩壁上，他似乎有些伤神。

夜色渐渐弥漫，他们又白白地等了一天，一切都还依旧，没有人来也没有人走，他们仿佛谁都不记得似地就这样停在了这里。

“山峦，你累了吧？甭想什么杂乱的事情了，你歪着歇歇，今天晚上我来守夜，我一定会好好看着门楼那边的……”

老头敲了敲烟杆里的残渣，他走到山峦身边低声说了上面的话。

如果是往日，山峦一定会蹭地站起来拒绝老头的提议，他会用自己是年轻人，怎么能让老人家守夜不休息呢！

然而此刻的山峦脸色并不好，他已经连着好几夜都没有好好地合过眼了，虽然这不能说是他故意的，但是他的心思总是时不时就被门楼那边传来的声音扰乱，就这样连着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老头见山峦没有反驳便径直走到了华盖边缘，他看了看往日里山峦常坐的那块石头，伸手拍了拍后也坐了下去，山峦微微张开的眼睛瞥向老头看了一眼后，他也终于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他确实有点累了，在他彻底闭上眼之前，他还是勉强自己朝着老头的背影道了句，“今天辛苦您了，老头！”

老头回头呵呵一笑回应山峦时，山峦已经瞬间进入了梦乡，虽然华盖外大雨瓢泼，但是山峦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他连辗转都没有竟然一下子睡到了天亮。

一夜无事后，老头终于站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一回头，山峦也已经睁开了眼，老头有些歉意地对着山峦说话。

“你醒了？是我吵醒你了？是不是我打哈欠的声音太大了？”

山峦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站起来走到老头身边，伸手拍了拍老头，“老头，辛苦了，您休息吧！我已经休息好了，接下来就让我来守着吧！”

老头自然不会和山峦客气，他很快走到了山峦昨夜躺着的地方，一拉衣衫就地躺了下去，“那好，我真是好久没这么想睡觉了……我睡了！”

说完老头就呼呼地睡了过去，山峦看着老头睡去后又一次地坐在了石头上，他望着外面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默默地轻叹了一声。

他们这样日夜颠倒的日子究竟还要再过几天，再这样下去他自己也该受不了了，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山峦自然没有想过这雨的来历，他也自然不会去怀疑是不是化愁绝里发生了什么，怎么这化愁绝绝主会一直不出现，明明他们这样在他们的门楼前撑起华盖已经这么久了，怎么就一个人都没见过呢？

出神中的山峦突然间抬起了头，他蓦然间朝着门楼那边冲了过去，但是他又很突然地刹住了脚，他不能直接冲进去，可是里面似乎传来了让他有些怀疑的声音，他站在门楼近处，朝着门楼里张望又张望，还不时换个姿势侧着身子和耳朵细细地听去。

他某一瞬间确实听见了嬉笑声，而那嬉笑声他不能说陌生，至少觉得曾在哪里听到过。

站在大雨里的他任由雨水打湿衣衫却一直没有离开，突然间他听到的嬉笑声消失了，默然站着的他又不知道站了多久后才慢慢地走回到了华盖下面。

他站在华盖下仰头看着天空里密匝的雨线，“怎么会觉得在哪里听到过呢？到底是在哪里呢？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山峦抚着自己的额头，眸色里的深思渐渐地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如雕塑一般地寂静，时间一点点地溜走，他似乎还没有变换过姿势，突然他一拍自己的脑门喊出了声。

“我想起来了，这笑声是谁了？是环月……对，是环月！”

可是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却又寂然地愣住了，他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听见环月的嬉笑声呢？

虽然他已经笃定那就是环月的嬉笑声，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若是可能又会是怎么回事呢？

“山峦，你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环月？我没听错吧？”

睡梦中的老头刹那间也被山峦惊醒，确切地说是他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山峦呼喊环月的名字，他一兴奋就彻底地醒了，不过现在距离他躺下去也已经过了小半天了，他其实也该睡醒了。

山峦立马朝着老头冲了过去，他拉住老头指着门楼那边，“是的，我刚才听见了环月的笑声，就是从门楼那边传来的……您听啊！”老头从未见过山峦如此激动，他来不及细想山峦话里的真实就被山峦拉到了华盖的边缘，他忙侧着身子朝着门楼那边竖起了耳朵。

但是从那里传到他耳朵里只有叮当的铃铛声，除此之外就是连绵不断的雨声和风声，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山峦，山峦很快也注意到了老头的神色，他难以置信地朝着他看了一眼。

“老头，你不要告诉我您什么都没有听见？您难道忘了环月的嬉笑声是什么样了吗？您还记得我们在忘情绝入口时她看见我们醒过来后的欢喜笑容了吗？还有之前之后我们同行时她的笑声？”

老头说不上此刻自己究竟是如何的心情，他知道山峦在意环月，但是在这门楼里，在这化愁绝，环月应该是不可能在的，她可是远在青林谷呢！

而这里到青林谷前，他们还要跨过眼前的化愁绝和之后的第十二绝地呢！

“山峦，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休息会儿，你忘了环月现在可是在青林谷呢！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笑呢？”

老头忙拉住山峦往华盖中央走走，可是山峦确信他没有听错，他一定是听到了环月的嬉笑声，虽然现在那阵嬉笑声已经消失，但是他确实听见了。

然而他看着老头疑惑和担忧的面容，却又突然间笑了起来，“哦，老头，我不累，我刚才确实听见了环月的笑声，虽然也对能听见她的笑声存在疑惑，但是我没有骗您，现在那阵笑声已经消失了……等我再听见，我一定会让您知道的！您是不是也很盼望着快点见到环月？”

老头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有些心疼山峦，也不由地有些担心远在青林谷的环月，不知道她现在一个人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和山峦以为的那样此刻正在嬉笑着，还是依旧身受着多重的折磨和孤独？

老头想到这里也朝着山峦笑道，“嗯，是挺想那丫头的！你要是再听见了，一定要叫我，我也是好久都没再听见她的笑声了……”

“好，我会的！”

山峦缓缓走回到石块边，他又开始聚神盯着门楼那边，开始期待再次听见让他和老头期待的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