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泪 第八十章 画和道

“山峦，没想到这青林谷的风土还真是和外面不一样啊，你看看这院子里才种下没多久就已经打起花骨朵的植物，真是太神奇了！”

歪躺着的老头在山峦的悉心照料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拿着烟杆抽了一口烟，看向了回到自己身边的山峦。

“是啊，这乌梅和射干竟然这么快就要开花了！”

山峦看着司魂绝这座曾经被摧残毁掉的宅院，如今已经被他重新唤回了生机，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那院子里的小荷塘也和外面的荷塘里的荷花一样盛放了，而荷塘不远处还有些残存土壤的地方，山峦在那些司魂绝绝主青荼留下的药柜里，寻了些种子随意地种了些，没想到那些种子一两天功夫就都已经生根发芽了，没几天已经开始打朵了。

山峦记得种下的种子的名字，乌梅和射干，它们对于一直喜欢用烟杆抽烟的老头有好处，只是山峦并没有告诉他。

他以为他们还要在这里等上很久，没想到在那些医书和药柜的帮助下，老头的腿好得那么快，他们似乎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山峦喜欢这里，它安静而清幽，所有的生灵和植物都怡然自得地活着，不依靠不期待，像极了他内心里的期待。

只是昨夜的梦境还是让他不得不面对那些他必须要承受的命运！

“山峦，你怎么了？你今天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那幅画着竹林的画你研究地怎么样了？我们能从上面发现什么秘密吗？我的腿差不多好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找环月了，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老头自从受伤，每日里都很少说话，他躺在竹制椅子上，看着山峦在自己身边从早到晚忙来忙去，总是有些愧疚，但又感激他不离不弃，而这更让他免不了担心起一个人远行的环月。

他看着冷风嗖嗖却生机盎然的宅院，脸上挂起来笑容，“山峦，我们真的该走了！”

山峦没有回应他，他看着屋内那幅画，眼神幽幽淡淡的，眼前的老头似乎已经忘却了曾今他们遭受的一切，他的腿在自己的医治和照料下终于好了，但他还是瘸了，以后只能跛行了。

山峦的眼光落在老头脚踝的伤疤上，老头注意到他的目光，忙用烟杆敲了敲竹制椅子的椅子腿，立马清清嗓子朝着他喊道，“山峦，放心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再去纠缠司魂绝绝主出现在荒漠背后的原因，我已经不想知道，也已经不在乎了，毕竟……”

老头没有继续，山峦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毕竟世代变迁，那些逝去的将士和族人早已经被人遗忘，就连荒漠都已经彻底亡国，他找到背后的原因又能怎样，难道再一次像曾经那样不顾一切地去寻死吗？这样就值得了吗？

老头也察觉到了山峦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眼前的他虽然年纪轻轻却老成缜密，对于自己的所思所想总是能最先明白。

而他确实不能只想着自己，毕竟他的这条命是山峦给捡回来的，他记得在那个山头山峦说过的话，他也有他的执念，他也有他要寻的道路。

所以老头已经下定决心要陪着山峦去寻他想要探寻的道，还有和他一起找到一个人远行的环月。

“山峦，月亮出来了，吹个调调吧？你最近不是做了一支竹笛吗？”

山峦听到老头的话，也仰头看向了天空，那里一轮清幽的月亮闪闪地挂在竹林上方，被四周耀眼的三颗星辰围绕着，这样的画面让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张脸。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三星环月天象啊……不过这几天倒是总能看见这样的夜景，如果环月在的话，我们是不是已经调侃她无数次了，她一定会生气不想理我们的，毕竟三星环月可是她最奇异的样貌呢！”

山峦脑海里那张脸越发地清晰了……环月，他们和她已经分开好久了。

昨夜的梦境突然也冲进了他的脑海，他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从腰间拿出了那只刚刚做好，还不曾试过音准的竹笛，很快就举到了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吹响了它。

清扬悠远的笛声从山峦嘴边飘出，悠悠地飘向四周，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拿起烟杆深深地吸了一口，一缕清白的烟从他嘴里飘出去，他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过儿好一会儿，老头看山峦神色渐渐疲惫，提着自己的烟杆，扶着竹制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明天我们就走吧，这曲终了你也去睡会儿吧，这些日子太辛苦你了！”

老头说完边朝着屋子方向走去，山峦没有去扶他，也没有回应他，只是四周回响的曲调渐渐地变得越发清淡，他的身后的老头也没有再回头。

悠扬渐缓的笛声还在飞扬，山峦的眼眸却已经渐渐蒙上了灰尘，他突然放下竹笛，走到了院子里，神色凝重地仰着头看着天空。

曾经她的娘亲也喜欢在这样清幽的月夜里给他吹响催眠的夜曲，只是那时她喜欢用柳叶，细长的柳叶在她的嘴边总能悠扬地奏出动听的歌。“山峦，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孩子，你要保护好她，答应我不要让她成为英雄的爱人，不然她会很痛苦，也许更会送了命……还有你也是，不要轻易向别人承诺你也许根本做不到的事……那样会深深地伤害在乎的人……”

山峦伏在娘亲的腿上，伸手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朝着自己的娘亲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那些话的含义，但是他知道当时他的爹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

娘亲嘴里的英雄大概就是说的自己的父亲那样舍弃情爱的人！

因为那个时候他又去为森山的族人抵抗日益强盛的海蜃去了。

“不要成为英雄爱的人，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山峦重复了一句，可是昨夜的梦境里，他看到的可不是用这句话就可以安慰自己和劝导别人的！

梦境里，他突然站在一片火海里，但身前不远处却是茫茫不尽的冰雪，眼前山茶哭喊着朝着他奔来，她的身后追来的人他虽看不清，却知道来者不善。

当他奔出去时，却看着山茶倒在了血泊里，转瞬间梦境里的世界就已经是冰火两重天了。

当他回头看向火海，却又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满山火海里的父亲，他看着他突然倒下，又看着他领着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离开，而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只能看着，连去质询和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梦境里他竟然如此地无能为力！

陷入深深迷茫的他，恍惚间在梦境里听见了一个声音……那是环月的声音，他仰头看去，看见环月欢乐地朝着他和老头奔来，但她却突然被身后奔来的人拉住，一转眼又消失了身影。

他是惊呼着醒来的，醒的时候老头一只手压在自己的胸前，拍拍他却什么都没说。

他看见自己醒过来便回了自己的床上。

“睡吧，都会过去的！想想我就不觉得有什么过不去了！”

山峦苦笑了一下，他擦了一把额头泛出的冷汗，朝着老头应了声好。

只是老头那句想想他让他还是忍不住苦笑一下。

想想他？

老头又何曾知道山峦的经历，不过他说的话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老头也刚迈过他的坎。

而自己却总是逃避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不管是森山的少主责任，还是对于自己父亲的怨恨，还有一个人舍弃一切的决绝都是逃避，他自认为在探寻属于自己的道，但他却没有真正试图解决面对寻道时的逃避心境。

“明天还是走吧……”

山峦绕过竹制椅子进了堆满药柜的侧室，他已经开始准备寻找和整理行囊了。

那幅画着竹林幽境的画被他收起拿出了无数次，今天他收完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后，又一次地打开了它。

“这竹林幽境，到底有什么神秘的？”

山峦伸手摸向那画作上墨绿色的竹子，“就只是画啊，难道只有环月才知晓它的秘密？”

山峦看着看着竟然歪坐在一旁睡着了。

这些日子他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今天老头也终于卸下了沉重，说出了山峦很早之前就想说的话，他们该走了。

次日如期而至！

竹林里风声阵阵，不时飘来缕缕荷香，站在竹林深处的山峦朝着某个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前辈，这些天多谢您了，我们过会儿就要走了，您一个人在这多保重！”

说完后山峦便转身离开了，他的身后悠悠地飘出了一缕幽魂，她看着身前的人渐渐消失，突然挥手朝着他丢去了一瓣荷花，“希望你们以后的路途顺利！我们曾欠下的债只能这么还了……”

幽魂缥缈的青荷消失了，她从看见有人走进那个隐秘已久的侧室开始，便密切关注着那里的一举一动。

她渐渐知晓了受伤的人的过往，她心情变得越发沉重，不止为他，也为曾经青荼的所作所为心痛不已。

她无形中帮助山峦迅速掌握了医书的内容，之后也默默地帮他做了很多事，而这一切都只为减轻曾经他们犯下的罪恶！

如今侧室里的人决定离开，她突然竟有些不舍，可是她却没有资格要求什么，只能最后再为他们做一件事。

“循着荷香，你们就会走到下一个绝地噬灵绝！”

突然飘到山峦眼前的花瓣让他不由地回头看向了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里空无一物，但是他分明听见有人对着他说了句话，“循着荷香……”

“山峦，你去哪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快点来！”

老头站在残破的帷幔前大声地冲着竹林喊着，他一看见悠悠走来的山峦，便跛着腿冲了过去，山峦见状也快走几步迎了上去，“没去哪，你站在那等我，我很快就过去了。”

老头听到这话便不再往前，反倒走回去提起了放在地上的包裹，他回头看了一眼山峦，“山峦，你这都装得什么啊，好沉！”

山峦快走几步，走过去从老头手里拿过了行囊，他笑着看向老头，“没什么，就是一些药，万一我们路上受了什么伤，这些就派上用途了！”老头看看笑颜灿烂的山峦有些愧疚，他太不想成为山峦的负担了。

可山峦还是提着行囊走到了侧室。

那幅画还摊在桌案上，他没有再看一眼就卷起来，接着便收进了自己木头样的器物里，他再次走回到老头身边，“老头，我们走吧！环月还在等着我们呢！”

老头忙收了脸上的愧疚之色，应了声好后便跟在了山峦身后。

他们穿过桥廊，越过山头，虽然走得慢些，却一直不停地在走着。

“山峦，你知道去下一绝地的路？”

走了很久后，老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山峦停下来等着老头跟上他，当他们并行而动时，他拿出了那瓣荷花，“循着荷香的方向，我们很快就会到下一绝地了！”

老头出奇地没有好奇那花瓣的来历，只是点点头让自己能快点跟上山峦的步伐。

山林茂密，风声却渐渐息了，光线也渐渐地暗了。

暗色的山林里，有个匆忙的身影冲着一处火光耀眼的地方狂奔，他刚到火光近处就开始喘粗气，但却不忘朝着立在不远处的森山山主喊，“山主，那个小孩又不见了？”

这是日常负责看护那个从冰地带回来的小孩的随从，他突然冲进了森山山主正在忙碌的山林，眼神忙乱看着森山山主，手却颤抖地指着远处劈成两半的山崖。

森山山主倒是神色自然地很，他似乎已经习惯那孩子时常做出的那些出人意料的事。

他对那孩子已经百般呵护，任谁看都有点太过了。

尤其是和对森山少主的态度一对比，真是太不一样了！

“让他去吧，晚些时候我会去找他的，你们去山兽倒下的地方看看，如果他在那就守着，等我过去！”

“是！”

随从应诺后快步朝着山兽倒下的山崖奔去，森山山主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崖，愣了会儿神，便继续忙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