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泪 第八十二章 海蜃，幽冥

灰蓝幽暗的海蜃微波不漾，静谧地犹如一个死寂的世界。

幽暗团簇的海蜃幽冥，拖着轻渺的身躯浮动在海蜃更为幽暗的海面上，瞪着眼珠子的涤烦紧紧地贴着紫海。

它这还是第一次来海蜃，也是第一次看见大海，最初靠近海洋的欢喜和好奇，已经被身躯下方幽蓝暗暗的海水替代，它正扭着头呜呜地低鸣着，眼神更是祈求般地看着紫海。

只是紫海的眼神虽然飘落到他久已不回的海蜃，他的脸上却没有归家的欢喜，而密布在他四周的低压气氛，更是让紧贴着他的涤烦稍稍挪开了些。

“你们退去吧！”

久久无言的紫海终于开口说了句，刹那间他和涤烦四周围绕的海蜃幽冥听令迅速地淡去了。

一刹那间，他们眼前的世界变成了澄明的一片，而不远处的海面却微微漾起了波纹。

消失的海蜃幽冥瞬间化归，回到了幽暗的海蜃。

嗷——呜！

灰牙惊吼一声，它突然就掉进了海里，它挣扎着试图游回到紫海的身边，可它似乎被什么拽住了，一直在原地打转。

尽管紫海就在它不远处，但他的眼神和精神似乎都已经不在这幽暗的海面了，他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去了何处，倒是涤烦那一声惊吼，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他终于瞥眼看向了涤烦。

嗷呜！嗷呜……

“涤烦？”

紫海挥动靠近涤烦的那只手，挣扎的涤烦身下突然奔来一只海兽，它猛地一跃，涤烦的整个身子就跟着冒了出来。

它终于惊慌地站稳了脚，也终于停止了让人紧张不已的吼叫。

“我还是先送你去个地方吧，你这些时间就先在那里等我……看不见我回来，不准离开！”

紫海终于意识到一个被他忽视了很久的事实，涤烦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狼，它去不了到处都是水的海蜃，他似乎也不能带着它去海蜃。

他想起了小时候常去的那个海岸，那里离他要去的地方不远，而且那里少有人烟，对于涤烦肯定是最安全的。

他就这么为涤烦做了选择。

话音刚落，涤烦身下不露模样的海兽便驮着依旧处于惊恐状态的涤烦，一刻不停地朝着紫海指定的海岸游去。

他们的身后，紫海也悄悄地跟了过去。

紫海眼前的海岸没有了他记忆里的安静和静谧，虽无人烟，但它四周不断撞击奔袭而来的浪涛声却是震耳欲聋的。

紫海皱了一下眉，还是一跃而起站在了海岸边上，而灰牙也在海兽跃起那一刻主动跳到了岸边。

它终于找回了属于他熟悉的站立在陆地里的平静，身上直竖的毛发也终于耷拉了下来。

“这里也已经变了啊！”

紫海眼眸里的光渐渐暗淡，眼前的海蜃再也不似他记忆中的样子了，他扭头看向涤烦，脸上却突然浮起了笑容，“涤烦，你一定要在这里等着我！”

涤烦看向眼前的少年，他的脸上浮起的笑容，竟然和它曾经撕咬他胳膊时的笑容一模一样，它瞬间变得格外温顺，还走到了少年身边，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眼前略显悲伤的少年！

“我可能会去很久，你一定不要离开这里，知道吗？”

紫海说完，将手放在涤烦头上，轻轻地揉了揉它，便转身唤出了那只驮过涤烦的海兽。

那只海兽一跃而起，瞬间又掉落进海里，一时间海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海浪，当海浪落去，海岸上竟然开始不停地掉落大只大只的鱼虾海蟹。

涤烦也一下子欢蹦乱跳起来，它一跃而起叼起了落在它头顶的一只大鱼，开始低下头撕咬起来。

一旁看着的紫海，他的脸上依旧浮动着笑容，他唤海兽到了跟前，跟着就一跃而起，落在了它巨大的背上。

一转眼功夫，他和那只海兽已经没入了幽暗的海蜃，撕咬着大鱼的涤烦抬头看去时，海蜃的海面已经无比的平静，它放下嘴里的鱼块，朝着幽暗的海蜃海面低声嘶吼了一声，那声音似乎是在送别，又像是在告诉走的人它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驮着紫海的海兽渐渐向下潜去，他们穿过海底狭长幽暗的海沟，越过凸起密集的珊瑚礁群，行过冲向海面换气的硕大海兽，然后直直地朝着一处聚集着无数幽暗魂灵的海蜃宫廷奔去。

刚入宫门就有人奔了过来，那人看着一幅憔悴模样，四周的人群也瞬间攒动起来，纷纷朝着紫海聚拢了过来。

“少主，蜃主他……他还是没有撑住……少主，有人在侧厅等您！……蜃主已经拟定了诏书，他下令等您回来就立刻进行蜃主继承仪式，不准耽搁，大家已经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迎向前的正是紫海父亲的贴身侍从，他是一个顽固守旧的老人，和海父那种更是有过而无不及，紫海虽不怎么待见他，但是也还算尊重他，他没有喝止他喋喋不休，只是瞥眼看他了一下后说了句，“辛苦了，照蜃主意思办吧！侧厅等我的人是谁？”“不知道，她自称是奉一位蜃主故友之托前来送别，另外她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好，先举办仪式，仪式之后再去见她！”

“是！”

紫海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海蜃的每个角落，那些曾经目睹或是听闻过他的不凡的族人，纷纷聚拢前来参加蜃主继承仪式，就连身居幽暗海底千万年都不曾露面的古老龟王都携着子孙前来道贺了。

不过紫海似乎对海蜃的蜃主继承之事没有什么心思，他只是在宫廷上按照海蜃的蜃主仪式接受了他本就该承担的责任而已，对前来看热闹或是怀抱其他不轨心思的人丝毫没有心情理会。

就这样原本应该隆重无比的继承仪式，因为紫海的淡漠变得无比的清冷无聊，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如此阵仗的场面竟就那样平淡地结束了。

不过那固执守旧的侍从老人还是强迫紫海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海蜃的海面上瞬间隆起了无数的水瀑，直插云霄的水瀑里无数只海兽嘶鸣着，似乎在向所有的地域宣告海蜃新任蜃主已经诞生了！

远在海岸的涤烦望着海面骤然出现的水瀑不停地嘶吼，它似乎有些担心已经去了好一会儿的紫海，只是它往前看了一眼奔涌着巨大海浪的海面，不由地又退远了些。

它望着海蜃海面，嘶吼着等待着！

“仪式结束了，让所有人都退去吧！”

紫海淡淡地说了句，侍从本还想让亲近的海蜃族人前来朝贺，他向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见紫海用冷冷的眼神看向他，他身体不由地打了个寒战退了回去，“是！”

很快宫廷里以及宫廷外聚拢来的一切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侍从站在宫廷门口看着消失的人群和海兽，突然觉得心底发凉，他们的蜃主不是一般人，他的身上流淌着青林谷的血，他的娘亲因海蜃族人而被迫离开，他是否真的在乎海蜃，已经很难从他的行为里看出来了，这让他有些疑惑他究竟会带领海蜃走向何处。

侍从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朝着侧厅走去的少年，他深叹了口气后跟着也走了过去。

他刚走进侧厅就看见了只有紫海蜃主可以调派的海蜃幽冥的身影。

他有些惊讶，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人知道几年前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做了什么，他竟然唤醒并支配了暗藏在海蜃幽暗深处的海蜃幽冥。

眼前那团团黑雾里，前来道别的人竟然笑着逗弄着那些幽暗可怕的海蜃幽冥，紫海似乎也并不惊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见侍从也跟了进来，脸上的冷意更明显了。

“你可以退下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侍从浑身冷颤，他明白眼前的蜃主紫海的意思，他不能违抗或是表现出一丝的好奇，不然曾见惨死在这里的人的结局就是他接下来的命运。

“是！蜃主有事就叫老朽，我就在外面候着。”

紫海没有再回应，他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紧闭的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嬉笑，来的人是个女子，她的样貌是难得一见的清冷绝色，犹如雨后洒落在海面上的清冷月光，只是侍从想不出她究竟从哪来，又怎么会是蜃主故人，而这蜃主又究竟指的是谁？

稍后侧厅里便变得安静无比，侍从不由地有些紧张，只是他不敢向前，也不敢出声询问，只能小心地站在侧厅等侯着。

侧厅里，那个嬉笑过的女子看向冷冷的紫海，她又微微一笑，“绝主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不好相处的人，那侍从看着好怕你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应该没有什么还需要继续见面吧？”

紫海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女子，他似乎知道她是谁，但是却并不待见她的出现。

“飞雪绝主让我告诉你三星环月样貌的人已经到了摄魄绝，她还让我告诉你她曾经承诺却没有办到的事，她这次一定会办到，让你放心……另外你答应的事请你也不要忘了，不然休怪我们不讲情面，还有如果这次失败，你知道海蜃幽冥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紫海仰头看了一眼依旧笑颜灿灿的女子，“我知道了，你们只要让她继续往前就行了，其他的也不用你们操心，答应她的事我会做到，你可以走了！”

“哈哈，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冷，真是暖不热的冷冰块！好吧，我们后会有期！”

笑颜如月光的少女一转眼消失了，四周的海蜃幽冥渐渐浮动到紫海的眼前，他们盯视着紫海，似乎想要跟他说什么，却被他一挥手驱散了。

紫海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之后便站起身朝着侧厅外走去，厅门一开，侍从便迎了上来，紫海却绕过他径直朝外走去。

侍从见紫海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忙跟上追问道，“蜃主，您这是要去哪？”

“离开！”

侍从突然站住了，他没有再向前追去，立定后恭敬地朝着蜃主紫海鞠躬道，“恭送蜃主！”

他已经侍奉了这么久的蜃主，知道眼前的少年不是他能劝阻的，如今的六大地域在他的征伐中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六大地域了。

如今这里只剩下海蜃和森山，森山似乎也已气数将尽，他眼前的少年也许还会改变整个青林谷的样貌，他不该成为阻挡他的石子。

紫海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他跃出海面远望海岸时，本该看见的身影却没有印入眼眸。

在他去往海蜃的时间里，这里已经过去了三天，涤烦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涤烦？涤烦？”

紫海朝着海岸四周呼喊了两声，幽暗的夜色里只有海浪声在回荡。

这海岸上只有他一个人停留，他远望了一眼远处的山林，眉头突然皱了起来，“难道它去了森山，应该不会，它去那里做什么？”

紫海虽然不愿相信，但是海岸上浅浅淡淡带着海腥气的石头却指向着森山的山林。

他愣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去那里看一眼。

紫海的猜测没错，涤烦的确去了森山，但是却不是它自己主动选择去的，而是被一个腰间系着玉制坠子的小孩子引着奔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