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泪 第九十四章 白色，回生的晴空

世间所有的白色到最后都会失去它最初的纯洁，比如积雪会化成水形成泥泞，比如漫天飘着的白絮也会落地后成为圆滚滚的异虫，成为让人惧怕的东西，再比如眼前的这棵大树，它已经守护着摄魄绝走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如今也许是岁命终了的时候到了，但是明明它已经活了那么久，怎么偏偏会在他们这一代要失去生机？

这是眼前的白发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也是在那棵大树根部，环月和海父难以接受的事实。

眼前的白色大树如果不能得到拯救，它会变成什么？

它会枝干泛黄后枯萎消失，还是一瞬间的漫天飞絮后，诧然间消失，让所有看着它的人更加难以接受？

似乎不管是哪一种方式，都是眼前的白发人不能接受的，也是她所不允许的！

“绝主，族人来报说那个少年他已经醒了，但是他似乎有点奇怪……他一直坐在原地低着头，好像在为难什么……您，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晴雪很小的时候曾陪着飞雪绝主去过一个海岸，她在哪里见过那个少年，多年来她也似乎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对她来说，他多多少少都不能轻易说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她其实希望飞雪绝主去看看他，可她却又不知道是不是会打乱飞雪绝主原本的计划，虽然她不再视自己的行为为逃离，可她还是不知道她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似乎现在她只能等着飞雪绝主的安排，等着摄魄绝发生巨变。

飞雪绝主仰头看看漫天里分不清是雪还是白絮的白色，许久之后她又低头看向了大树的根部。

那里微微透亮的光还在，但似乎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可她不能催，她必须等待那只萌物自己觉醒，等待他自己愿意回归，只有这样眼前这摄魄绝命脉般的大树才能起死回生。

“晴雪，你去看看那个少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让他来这里……”

飞雪转回身看向晴雪，晴雪看着飞雪绝主决然的神色，瞬间明白了她接下的这个任务的重要性，连忙回了句，“绝主，您放心，得不到您的指示，晴雪绝不会让他走出那间屋子半步！”

“好，你快去吧！”

飞雪绝主微微一笑缓解了一下弥漫在她和晴雪间的紧张氛围，晴雪也微微一笑，接着她就转身离开了飘着白絮的大树，跑去了窗边的某个房间。

飞雪绝主再次仰头看了一眼雪白的大树，她拧紧的眉头间两道深深的蹙眉更明显了，“忘白，忘白，这个名字可真是太……太……”

忘白，这个名字可真是太特别了，这个特别的名字是紫海为它起的。

当他在海蜃的海岸边见过一个人后，他知道了自己环里抱着的那只陪自己长大的海兽的秘密，知道了它的来历，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如今会这样应景地成为了现实。

曾经在紫海第一次召唤海蜃幽冥时，他看见了忘白隐藏在它纯白灵魂里的真实模样，那是一颗雪白雪白的小树，生机盎然地很，只是上面飘出的白絮让当时的他十分地不解。

可是当那些飞絮飘落到地上时，幽暗地域里的海蜃幽冥如蜂窝里被惊了的蜜蜂似的全都飞了出来，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紫海拥有了召唤和控制海蜃幽冥的力量，而那份力量说到底就是来自忘白，也许他的娘亲早就知道，是她故意做了些事，让忘白到了他的身边。

再后来他在海岸边又遇见了一个人，从她那里他又知道了更多关于忘白和海蜃幽冥的来历，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陪他度过所有或悲伤或快乐日子的海兽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名字，忘白！

紫海希望这个名字可以阻挡所有可能发生在忘白身上不好的事，希望自己也能忘记也许有一天它会如世间所有的白色一样消失。

如果不能，他也希望那一天晚一点再晚一点到来！

窗口附近的房间里，紫海终于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他走到了一扇窗户边，涤烦安静地跟着他也到了窗边。

他伸出手，犹豫了好久之后终于还是打开了眼前一扇紧闭的窗户，一瞬间清冷的风飘了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满眼的白色。

那些白色有些落到他的脸上，瞬间就化成了水，而有些却轻飘飘地落地，然后变成了圆滚滚的东西，又很快离开了房间。

这里就是摄魄绝，是紫海永远不会主动选择来的地方。

紫海记得海父告诉他的事，他和那个少女还是到了噬灵绝，在那里的太爷一定会让那个少女继续向前，现在太爷已经离开，那他们自然就会去噬灵绝后的下一个绝地，也就是这里，摄魄绝！

他虽然一时之间失去了记忆，但是他身上还有一股力量，那股力量清晰地让他记得他在昏睡中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传来的声音似乎是海父和那个少女，他们已经到了这里，如果真是那样，忘白也一定会到这里！

他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把忘白给了那个少女，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那样变化，一切看似在他掌控之下，却还是有些意外。原本可以借助那少女的力量，也许忘白就会躲过这里，少女不会到这里就不会有任何的事发生。

他答应那人的事也会变得容易，现在这飘落的雪和白絮告诉他他的忘白已经躲不过去了。

如果忘白真的一直在那个少女身边，也许它就会躲开太爷，先一步到达摄魄绝，那个时候答应紫海送那个少女去下一绝地的飞雪绝主，也许就不会继续要忘白做出牺牲了。

因为他很快就会按照约定拿到那股力量，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太爷还是插了手，他明明知道忘白的来历，他也明明知道摄魄绝已经不是过去的摄魄绝了，究竟为何他会那么做呢？

“太爷，你还是决定这么做了，不过我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绝不会让忘白……”

紫海突然苦笑一下，他在逞强，如果忘白不出现在这里，那棵大树让它再活上个百千年他是可以做到的，可是忘白出现在那棵大树附近，就注定了它一定会觉醒，一定会去完成它的使命，回生摄魄绝命脉，供养摄魄绝族人！

紫海伸出手接住了窗口飘进来的白色雪花，他的身后已经站了一位面容清冷的人。

晴雪站在那里已经看了窗口的一人一狼很久了，那人没有注意到她，就连那只敏锐的狼也没有注意到她。

不仅如此，紫海眼前的窗口也早已聚集了无数的摄魄绝族人，他们紧紧盯着他，而他们四周还有数量惊人的异虫。

似乎摄魄绝所有看不见的族人都已经知道眼前的人对于他们的生和死太重要了。

“你们要开始了？”

紫海渐渐地终于从他自己的世界走了出来，他瞬间就注意到了眼前窗口的一切，还有他身后站着的女子，他没有转身，言语里的冷漠却很明显。

晴雪没有回他，但是她竟然不由地朝着紫海点了点头，窗边的紫海似乎也会意了她的沉默，他看看窗口，“你们阻止不了我！”

“可你也阻止不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你为什么要去森山，我见过你之后你应该立马来这里的！”

“因为你们没有做好你们该做的事，这一切我们都有错，谁都别指责谁！”

“飞雪绝主说了，你不能离开这里，你别怪我，你还是乖乖地等一切都结束吧！”

“如果我不呢！”

“那我也不会客气！”

“你觉得你能阻止我？”

紫海终于转身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人，他的脸上瞬间杀意满满，而晴雪似乎淡定地很，“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话吧？摄魄绝是不会放弃生机的，你知道的，现在你也阻止不了了，为什么一定要去阻止，让它去做它该做的事未必就是残忍……我知道它对于你……”

“你知道什么！你们怎么会明白一个人的孤独……”

紫海说完这一句后，他默默地转回了身，晴雪也不再继续说了。

突然之间的寂静让人害怕，流转在两人间的氛围也变得诡异，晴雪真的猜不透眼前的少年会做什么，但是不管他做什么她都要阻止他。

“我只想再见见它……”

晴雪许久没有回应，窗外突然飞雪骤停，白絮飘飞的世界瞬间晴空万里，紫海和晴雪不由地冲到了窗口，他们沉默地看着湛蓝的天空，过了一会儿，晴雪才扭头看向紫海，“再等一会儿，你就会看见它了！”

紫海没有理她，他一直看着窗外，涤烦扒拉着窗边却始终够不到，只能呜呜地低吼着，它似乎也感知道了什么。

外面突然骤停的雪让它猛然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是它最熟悉也最思念的人的气息，它突然朝着窗口长啸了一声。

那声音很快飘荡出了窗户，渐渐地也飘到了那棵大树附近。

飞雪绝主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后，但她很快就转回身继续看向了眼前的大树。

似乎它的生机就要回来了，只是她还是无法确定幽暗的大树根部究竟在发生什么，这突然放晴的世界是她的期待出现的现象，但是她最期待的事情还没有真正开始。

“枯寒，外面怎么放晴了，这是不是那个叫飞雪的说的时机？”

山茶无聊地瞥了一眼窗外，这里离他们见到那位白发的飞雪绝主似乎很远，但是还是能够看见那棵巨大的白色的树。

枯寒早就站在了窗口，他专注地看向那棵大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山茶不用想，枯寒他一定在期待这突然放晴的世界会让他看见那些看不见的摄魄绝的神秘族人，也许还能看到他们如何成为可见的形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山茶觉得枯寒会失望，她觉着这里不会出现枯寒真正期待的事情。

黑炎竟然少有地愿意一个人呆着，他似乎还在担心凤凰，凤凰看着依旧疲惫不堪，邀蝶似乎不好奇这里的天怎么突然变晴了，她坐在一边的角落看着外面，样子呆呆的。

山茶不再说话，她只是站在枯寒身边，和他一起看向远处的大树，祈祷着枯寒能够看见他想看见的一切！

突然的晴空，让那棵雪白的大树变得格外显眼，但是它的根部似乎依旧只是微微透出些光亮，看去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海父，海父！忘白它……它这是怎么了？”

环月因为看见海父怀里的忘白突然变得透明，惊呼了一声，而这一声，飘荡到这里的那声狼嚎她自然没有听到，不过眼前的一切已经让她再也挪不开眼了。

“不要，忘白，你可以选择不这么做的，可以选择……不……这么……这么做的！”

海父突然老泪纵横，环月看着他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