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海西 第184章 分离

青玉见沈月翔望着演兵场面色阴郁，跟众人兴高采烈的神情形成强烈的反差，便问道“沈哥哥，你是怎么想的，你见过东洲军队，我们的新式部队跟他们比怎么样？”

“我不知道，行军打仗我不在行，但是你们这场演习对和东洲作战没有任何意义，东洲人不会像刚才囚徒军那样打。”沈月翔话一出口，就成了众矢之的，武将们都愤恨地瞪着他，若不是有龙青玉撑腰，估计很多人都欲将他除之而后快。

“我当然知道东洲军队的战法和囚徒军不同，但是我们另外两个敌人的战法却与囚徒军大同小异。”青玉淡然说道。

“你不是计划联合咸临和大荒一起对抗东洲的吗？”沈月翔问。

“我是想和他们结成同盟，但是你知道这事没那么好办，所以我要做两手准备。”青玉走下观礼台，众人跟随在她身后，她一直走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地面上隔几十米远就会出现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大弹坑，囚徒军的旗帜被炮弹爆炸的弹片撕扯成一缕缕布条兀自迎风飘舞。

“这样做太不人道了。”沈月翔站在迟耀国的遗体旁，鲜血还在从他身上的弹孔中冒出，一双圆睁的眼睛仍在怒目而视。

“什么不人道？”刘定边见沈月翔屡屡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便决定教训他一下，“这些都是帝国囚犯，他们不过是通过这种方式为帝国做出了贡献，而且是自愿的。”

“说得可真冠冕堂皇，你不如下去跟迟耀国解释去。”沈月翔斜觑了他一眼，这些人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你竟然敢跟我说这样的话，你不过是一个江湖浪人，若不是……”刘定边气得青筋暴突，他手握住刀柄，恨不得将沈月翔当场击杀。

“闭嘴”青玉喝止了刘定边，刘定边自知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心里还是不服气，把头扭到另一边。

“沈哥哥你是我的贴身侍卫，以后军机要务，就不劳你发表看法了。”

“你当我想说，是你让我说的，你们这样对待犯人和苦役，跟东洲人又有什么分别？”沈月翔说完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演兵场。

“王上，你怎能容忍此人如此无礼。”刘定边忿忿不平。

青玉也气得攥紧拳头，“他是我的私事，你们都不要管。”

新式陆军正式建成的喜悦经沈月翔这么一闹，顿时烟消云散，青玉意兴阑珊，没待多长时间就从草甸子回宫了。

青玉在青霄殿处理完政务，刚过子时，执礼太监正要安排护卫送她回沧海阁，青玉道“今天回养心殿吧，不坐轿子了，朕想走一走。”

“王上，外面春寒未去，不坐轿子容易染上风寒。”执礼太监提醒道。

“你去安排吧，朕就想走走。”

夜里的王宫静悄悄的，一弯新月挂在天边一角，几片浮云不时掠过，青玉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即便不掌灯，她也能分毫不差的走到任何地方，自和顾重玄成婚搬入王宫，她已在这座红色城池中生活了将近十个年头，地面上每块青砖上几乎都留下了她的足迹，不知不觉这里由陌生变得熟悉，自她的王位稳固之后，她开始体会到权力施展的妙处，众人拜会在脚下的快感，在这宫墙之中，她几乎如鱼得水，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今夜她竟然为了躲避一个人，违背着自己的心意，走上一条计划外的道路。她不禁为之烦扰，以前她是不会注重这些小细节的，近来她却经常为细枝末节之事大动肝火，那时她还没有体会到，权力这个怪兽正日夜不停地啃噬着她的心，她越来越没有耐心，她要绝对正确，绝对服从，她不要一点不顺心、一点不如意，她渐渐由一个人退化为一头兽。

沈月翔亦没有睡着，白日里血肉横飞的场景还在眼前浮荡，他想起青川镇那一夜，他在布满尸体的城镇中大开杀戒，他以为回到这里可以避免那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但是今日之所见，不禁使他动摇了信念，青丘真的是比东洲更好的国度吗？他又想到自己在弱水边服苦役的日子，想到扔进沟壑中那些冻得硬邦邦的尸体，人为什么会对同样为人的同类做出如此残暴的事情呢。

“大概做任何努力都无法改变这个世界本来就无比荒谬的现实吧，青玉今夜没有回来，想来也是为了避免见面的尴尬，她是否后悔那天苦苦哀求自己的行为呢，毕竟她现在是至高无上可以随便置人于死地的王。”

沈月翔从床上坐起来，拿壶清酒放在腿边，一边饮酒一边写信，待天蒙蒙发亮时，壶中酒已见底，信亦写成。他的心忽然透亮了，既然这个世界如此令人绝望，不如放过自己，什么大义，什么爱情统统见鬼去吧，趁着自己还年轻像那些前辈一样，四海漂泊不好吗？

青玉第二天晚上读罢那封信便将之在油灯上点燃。随着信在翻滚的火焰中化为灰烬，青玉对爱情的期待和向往亦随之灰飞烟灭，她忽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自由了，从那将她缠得紧密的思念中跳了出来，从此之后可以心无旁骛地经营属于自己的庞大帝国。

沈月翔在山野丛莽中行走时，呼吸也格外顺畅，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不过是一幅虚假的画像而已，当你戳破那层颜料绘制的表层，就会发现里面不过是一堵毫无生气的墙。

现在他拥有的却是巍峨壮丽的山峦，充满迷雾的森林，星光璀璨的夜空，当然还有众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这时，在四千里以外，阳光照耀在海湾里，地泽星罗港锦旗飘扬，两百艘新式铁甲舰一起鸣响汽笛，它们的烟囱共同绘制的一片黑魆魆的乌云正向着海西方向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