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刀 第24章 第三节 狼头将军

那山狼却是天性阴狠狡黠无比，眼见得到嘴的肥肉要飞，安肯罢休，随即仰天长啸，呼朋引类，风一般的席卷而来。

论说马的身材高大，四腿修长，甩掉这些矮小的山狼应该不难，可山路崎岖，道途不平，无论如何也难以飞驰，故而竟渐渐被山狼给追上了。

一头山狼恰追到麻三儿的马尾，一个前扑，正咬在马臀之上，那马覆痛，一声长嘶，几乎将麻三儿掀下马来。

一旁的王大愣见状，急忙纵马来救，却被另一头山狼钻到马腹之下，一个跳跃，咬住了马的**，那马如何忍得，后腿猛踢，立时将王大愣掀了下来。

成瘸子见两个兄弟遭难，正在惶急，忽觉背上吃痛，扭头一看，却是一头山狼，不知何时已经蹿上了马背，照着他的肩头就咬。

成瘸子也是急昏了头，猛然将手中的马鞭后捅，却被那山狼扭头儿一口叼住，须臾间竟被夺了去。

刹那之间，三个人，一人坠马，一人无鞭，只有麻三儿尚且无虞。

他见王大愣落马，急忙纵马赶来，探手将之拽上了鞍桥，那一边的成瘸子却因无法赶马，那马只是在原地蹿腾跳跃，躲避着群狼的攻击，料想不久定要葬身狼腹了。

麻三儿见状，急忙飞马向前，掏出随身的匕首，猛力掷出，正中一匹公狼的面门。

那狼一声惨呼，翻滚着倒向一边，群狼正错愕间，麻三儿已纵马驰近，轻舒猿臂，将成瘸子提过鞍桥，也搭在马上。

群狼似乎察觉出了麻三儿的意图，一匹仓背老狼，一声嚎叫，群狼便即围拢过来攻击。

麻三儿见事不宜迟，急忙猛加了几鞭，那马徒然一跃，就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群狼见他冲出了重围，登时嚎叫着追击上来。麻三儿早被吓得心胆俱裂，这会儿也只好猛力打马，那马已累得口角流涎，却仍像发了疯般的疾驰。

也不知跑出了多久，前面的山坡之上就显出了一座古旧斑斓的破庙，残砖败瓦，朱门倒歪，内里便是半点儿生气也无。

麻三儿见有了破庙，正要驰马向前，可那坐下马早就累脱了力了，一声长嘶，颓然倒卧，再也挣扎不起了。

三个人都被摔得七荤八素，可犹自挣扎而起，拼了命的向着那古庙冲去。

好在后头跟着的群狼，见到有马可以食用，也不急着追来，都一窝蜂的围拢上去，争抢马尸。

当他们跌跌撞撞的抢入寺中时，身后的群狼已将马尸啃光了，又一窝蜂的追赶过来。

王大愣见情势危急，当即运起神力，将倒塌的庙门扛起一扇，遮蔽在殿口，暂时挡住了群狼的攻击。

耳听得庙外啸叫声四起，屋内的三人却累得再也爬不起来，只好拼了命的挤在一处，相互搀扶着喘息不已。

麻三儿借着从破壁中透过的日光，细看殿宇，但见泥胎倒毁，尘土逾寸，竟是个常年无人之兆，不免又暗暗叫苦。

他回头望却见殿中仍有一处塑像未倒，却是个狼首人身的将军，身披铠甲，手握钢叉，端的是英武非常，只是不识得，叫不上名儿来。

一旁的成瘸子也喘息定了，一眼瞥见了塑像，不免叹道：

“哎，早年间呐，曾听说这关外之地，有什么狼头将军，只是闻名而已，不想今日倒见着了，真不知咱们几个是不是擅闯了他的禁地，这才引得群狼围攻。

照此下去，咱们不是被狼吃了，也是活儿活儿的饿死，真不知这位将军的神庙为什么建在这个地界，要是能灵验感应，倒不如把群狼驱散了，我便给他老人家重塑金身，再修庙宇。”

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休，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旁人听的，只是说着说着，就因劳乏过度，竟渐渐昏睡过去了。

麻三儿与王大愣也是劳乏的紧了，可出于对庙外群狼的忌惮，尤自强撑着，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可王大愣毕竟受了这番惊吓，又加之从马背上摔下来，跌伤了腰胯，甫一沾地，就再也不想动了，没过多久，他耳听得庙外的群狼只是啸叫撕咬，并无进攻之意，便渐渐的松懈下来，也自昏昏睡了。

只有麻三儿依然十分的精神，他见二人睡了，便悄悄起身，绕殿一周，仔细查看各处的缝隙，见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他静坐于地，心中想着成瘸子的一番话，两眼紧盯着狼头将军的雕像，不免就在心中暗暗祷告了，‘倘将军在天有知，不妨保佑则个，弟子不过是借道而行，确无冲撞之意呀。’

他心中思绪纷乱，忽见这庙中狼头将军的塑像，双眸中精光一现，可旋即又消失了。

他还当是自己看花眼了，急忙揉眼再看，却见那塑像的双眼渐渐清晰起来，继而眨动，旋转，便如同活了一般。

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呀，他虽然行走于绿林，却是从未见过这般的光景，急忙伸手去推成瘸子，不料却是推了一空，抬眼四顾，见殿内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积尘，残破的泥胎，兀自保持着原状。他心下慌乱已极，下意识的伸手拔刀，却是手臂僵了，无论如何也运转不灵。

他急忙抬头再看，却见那尊泥胎竟自徐徐站起，身上的积尘飘落，便如同冬日飞雪，洋洋洒洒，直钻人的鼻孔。

而那一身的龙鳞铠甲也已现出了金色的光泽，在透入阳光的映照下，耀日生辉，直晃得人两眼发花。

麻三儿不由得闭住了双眼，心中默念道：

“这些不过都是自己劳乏了，生出的幻觉罢了，待睁开眼，一切必将恢复原状。”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几遍，方敢抬眼再看，却见那狼头将军已然走下了神台。

他“圆睁二目光闪耀，凛凛威风振九霄。颈后鬃毛根根起，唇边獠牙赛钉毫。一身龙鳞遮虎体，狮挛宝带系在腰。足蹬彩面乌油履，手握钢叉赛英豪。缓步上前山摇动，铁甲龙吟气势高。不知缘何忽苏醒，凌空飞降在今朝。”

麻三儿已被这骇人的场景惊得魂飞天外了，拔刀相向的想法，也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他深知此乃是天神下凡呐，即便是自己看花了眼，那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当即翻身拜倒，只顾叩头不已。

那狼头将军虽面貌狰狞，却颇通礼法，走至近前，先是深深一揖，竟开口道：

“先生莫怕，我乃是这一带的山神，早年间虽断了香火供奉，却是扶危济困，仗义疏财之心不减。

你乃是救助百姓之人，上天早有感应，特命我救汝残生。倘将来有知，倒也可替小将再塑金身。”

言罢，他便将手望空一挥，但听得呼呼风响，卷天彻地，群狼哀嚎之声此起彼伏，须臾间就没了动静儿了。

麻三儿见他即要转身离开，急忙起身欲赶，却脚下绊了一个陇种，旋即醒了，但见阳光洒洒，透过破壁倾了一室，周遭寂然无声，只有成瘸子与王大愣都睡的熟了，鼻孔中微微发出了鼾声。

麻三儿自觉事有蹊跷，连忙推醒了二人，就将梦中所见，一一详述出来。

王大愣却睡得懵懵懂懂，对麻三儿的言语不知所云，只是呆呆发怔，而成瘸子却不以为然，他手捻着胡须道：

“我说三儿啊，你也是走南闯北不少个年头儿了，怎么就这般的没有城府呢？想那梦中所见，不过是心头想罢了，如何能算得了数呢？依我看还是蒙头睡上一觉，待养足了精神，再商讨不迟啊。”

言罢，他就要蒙头再睡，却被麻三儿一把扯住道：

“叔儿，方才梦中所见，自是历历在目，岂有这般凑巧的心头想。我却不信，定要看个明白。您且与大愣，在庙中看守，待俺出去走一遭，便知端的了。”

成瘸子见他的轴劲儿又上来了，忙扯住道：

“三儿啊，你可别意气用事啊。眼下群狼环伺，出去焉有命在，还是在庙中躲避一时便了。”

可那王大愣却是个专爱惹闲事儿的太岁，听说麻三儿要出去看个究竟，当即便扬手道：

“俺三哥说的是，倘在这地方饿死了，倒让江湖人笑话。还不若就杀将出去，哪怕是弄头狼，回来烤了吃也好，却胜似在这破瓦寒窑中忍饿。”

两个人计较定了，便是爷娘老子也拉扯不住，当即就搬开了破壁，走出了庙外。

但见四野凋敝，青草依依，断然没半个狼影儿。他们生怕是狼狈为奸使出了调虎离山计，便走出了许久，依然什么都没见着。

二人回了破庙，里头的成瘸子已经吓得半死了，还道是这二位已经成了群狼的口里食了，待听得群狼撤了，这才信了麻三儿所言，不免心中感念，急忙就拜倒在神像前。

麻三儿和王大愣也跟着拜了，三个人异口同声道：

“感念将军临危济困，救了我等性命。现下有公务在身，不得施展，待日后必然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言罢，又磕了几个头，这才趁着日头未落，急急的下山赶路了。

三人死里逃生，自是欢喜无限，口中相互埋冤着对方胆小怕事，却又不住口的为失却了三匹马而惋惜，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三五十里，堪堪天色已经将晚了。

王大愣腹中饥餧，不觉脚力困乏，正要向麻三儿说明，却见成瘸子忽然以手指道：

“却是好了，前面不是家酒店。且到那里吃喝打尖，再用汤水烫了脚，端的不是一番好享受啊。”

麻三儿与王大愣也觉欣喜，三个人加快脚步，不多时便到了门首。

但见木门高耸，房舍多般，人流熙攘，叫卖声不断呐。成瘸子则口中奇道：

“想我在此间也混了这些年头，却不知有这个所在呀？”

一旁的王大愣早饿的紧了，闻到那阵阵的饭菜香，口中生唾，不免焦躁道：

“哎呀呀，什么奇了怪了的，有地方吃饭还不是好？有这个时间呐，倒不如先进去，大块肉吃他介娘，管什么地方。”

成瘸子被他一番抢白，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挑起帘窿，进了堂内。

但见高朋满座，喧声四起，一桌桌食客尽皆在大快朵颐，碰杯之声此起彼伏。他们只得寻了一处案头坐了，早有那跑堂的迎上来，用手巾擦抹桌案，又随手摆下数盘小菜，就笑道：

“几位客官，想是赶远路的，饿的紧了吧。

小人这里有的是好口食，保几位爷台吃的舒心满意。”

说罢，便要报上菜牌。麻三儿连忙摇手道：

“哎呀，我们着实饥了，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有当口食的，随手端上来就是了。”

一旁的王大愣则嚷道：

“哪耐烦你这样的拖延，先来五斤熟牛肉，再来三斤好酒。”

那跑堂儿的笑道：

“二位爷说的是，小的这里正杀得一头黄牛，白膏也似的好肥肉，待小的就给爷端来。

不过小的这里尚有刚煮得的扒鸡，乃是关内厨师傅做的，端的味美，远近驰名，三位爷要不要来两只，解解馋。”

成瘸子闻听笑道：

“老爷们倒不耐烦那几个钱钞，随便来三只，一发算钱还你。”

小二闻听大喜，口中叫道：

“得嘞，熟牛肉五斤，扒鸡三只，烧酒三斤，来勒。”

言罢他便一头钻入了后厨，须臾间，菜品便如流水介般端将上来，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后又摆上花生米，酱咸鱼，老醋菠菜，干白菜炖豆腐等毛菜。

三个人闻到了菜香，也顾不得客气，当下是撕鸡的撕鸡，吃肉的吃肉，忙了个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