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客 第一百零六回

顾娇坐在凳子上，膝上放着一只春瓶，她低着头，一手扶着春瓶，另一只手握着画笔，细细在上面绘着孩童的眼睛。

沈六跟在她身侧，专心致志地看着顾娇的手法。

翻了年，四位姑娘的身量突然都长开了。尤其是沈六，本来是瘦瘦小小的，如今身量长开，五官忽而像舒展开一样，眼睛水灵灵的，身体也饱满起来，穿着藕荷色的薄袄子，竟然像是个大姑娘了。

沈四很是嫉妒，私底下抱怨了几句。原来是沈母对沈六忽而上了心，平日里回去，还私开小灶给沈六，什么鸡腿鸭腿豆粥的都源源不断送给沈六。

顾娇听后只是笑笑不说话，其实她私底下也时不时塞一些干果给沈六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日她受伤昏迷时，沈六为她抗争，她可是记得的。

而沈六也不再藏拙，在画坯方面尽情地展现她的天赋。沈禄虽然不是个好哥哥，却是个好主家，对沈六也是另眼相待。若再锻炼上几年，顾娇相信，沈六的画技比她的更出色。

过了年不久，兰囯人又来了一次，这回他们要的不仅仅是花团锦簇的图案，还要求图案能展现大月朝习俗的。他们甚至还派了一对兄妹，专门去各地采风，而后绘在纸上，再送至沈家作坊，让画师们绘制在瓷器上。

兰囯商人派来的这一对兄妹，兄长叫拉德，妹妹叫朱莉，长相都是很有兰囯特色的。头一天来沈家作坊，见沈家作坊占地广阔，工匠俱在有条不紊的做活儿，到了画坯间，还是清一色的娘子，便大大赞叹起来：“大月朝，真神奇！”

今日他们从外地回来，交给顾娇一张纸，上头画着观音送子的图像。说实话，两兄妹的画功真不敢恭维，只大概画个轮廓，便要叫顾娇将所有细节画出来。幸得顾娇功力尚可，又曾跟着阿孤一路向北，也见识过不少的寺庙，对于拉德与朱莉的要求都还能一一满足。

拉德一见顾娇完成画的细节，便去寻沈禄喝酒了。只留下朱莉在盯着顾娇作绘。朱莉长得高大，肤色略黑，很是喜欢大月朝的服饰。此时她穿的便是顾娇们陪着她在沽衣铺子买的褙子与罗裙，头上也挽着发髻，插着珠钗，很有几分韵意。朱莉之所以还留在画坯间，是她想请求顾娇与苏秋成陪同她到街上的沽衣铺中买衣衫，她实在是太喜欢大月朝的服饰了。甚至朱莉言语之间还透露，若是她能嫁在大月朝，便真是主的佑护。

她头一次见阿孤，两眼放光，差些没涎下口水，直到阿孤只对着顾娇嘘寒问暖，目中再无其他女人时，才死了心。不过奇怪的是，她对沈禄却是毫无兴趣，大约是嫌弃沈禄身上的脂粉味比她还要重。

沈禄倒是无所谓，他虽然整日挣着兰囯人的钱，对兰囯的美女却是一丁点都不感兴趣。

眼看已经是未时，顾娇才收了笔，起身洗净双手，又唤苏秋成，与朱莉一起坐上马车，一起到冥州城有名的云裳楼去。

如今顾娇与苏秋成对冥州城上的铺子可是熟悉许多了，尤其是云裳楼，自从沈母带着她们来了两次，两个姑娘俨然已经是云裳楼的老主顾了。再加上一个朱莉，三个姑娘兴致勃勃，足足在马车上谈论了冥州城如今最流行的服饰半个时辰还意犹未尽。

踏进云裳楼，颇有眼色的掌柜娘子华氏就迎上来：“几位贵客，可是要看最新的夏衫？”云裳楼颇有名气，亦常有兰囯人来，华氏已经习以为常。

顾娇便笑道：“给我们的朱莉姑娘瞧瞧。”

华氏便引着她们上楼，朱莉已经来过几次，她财大气粗，都是要极好的料子，华氏也毫不客气。

只见楼上的衣架上挂着许多不同的布料，华氏将其中一种取出，道：“这便是近些年最流行的纱罗了，夏日穿着身上最是凉爽。”她将纱罗放下，又取出一种：“这是江州出的绫，绫的图案多变，虽然穿着没有纱罗凉爽，却也是十分透气的。”

在一旁的衣架上，云裳楼还做了各式布料的样衣，看上去美轮美奂，飘逸如仙。

朱莉是最喜欢这些大月朝这些布料了，做成衣服穿起来不仅舒适，还分外的扬长避短，她的身材本来是有些丰腴的，腰上的赘肉更多，但一穿上这些衣服，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身上的肥肉。

华氏很有眼色，赶忙道：“贵客可是要试一试？”

朱莉迫不及待：“自然要试。”

上头华氏正忙着张罗，下头一楼来了一位面生的贵客。她虽然身怀六甲，但面上却扑了一层粉，两个年青的丫鬟在两旁小心翼翼护着她，神色很是忐忑。一行三人，穿着的衣衫俱不是冥州流行的款式，应是初到冥州的贵客。

云裳楼有好几个针线娘子专门伺客的，都是华氏的本家。其中一个很有眼色，她瞧出那身怀六甲的贵客头上插着的红宝石珠钗的制式，是大月朝诰命夫人才能插的。再想起近来冥州的新任刺史是带着家眷上任的，她赶紧朝其他人使了眼色，迎上去：“夫人可是想要新式的夏衫？”来人正是于玲珑与春绿春晚三人，冥州比起云州，春天要来得快一些，再加上她肚子大了，没有几件合适的衣衫，是以今日专门来看衣衫的。于玲珑见云裳楼的娘子很有眼色，态度对她也很是恭敬，便十分满意，道：“我来看看春衫。对了，我初来冥州，还不知冥州的苦夏何时而至，烦请娘子连夏衫一起备了罢。”

她说话的声音有一丝清冷，但很有礼貌，很符合官家夫人的作派。

针线娘子便道：“我们云裳楼最好的布料都在楼上，我瞧着娘子如今多有不便，不如我到上头去将布料取下给夫人看，可行？”

云裳楼的一楼堆积了好些普通的布料，还有随处可见的笸箩、针线，还有人进进出出的，于玲珑自是不喜，当下拒绝道：“不打紧的，我这才几个月的身子，就上三楼看罢。”

既然贵夫人这般说了，针线娘子只得道：“夫人请。”

上头朱莉试了衣裳出来，云裳楼果然名不虚传，尽管是样衣，但仍旧将膀大腰粗的朱莉活生生地遮瘦了一圈。

顾娇抚掌道：“好看。”

便是苏秋成也频频点头：“甚是适合。”

朱莉自己更是满意，当下又叫华氏去取另一件样衣。三个姑娘言笑晏晏，似莺歌燕语，好不快活。

这时针线娘子引着于玲珑三人从楼下上来，便与三位姑娘打了正正的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