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关山 第2842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聂空临走时告诉楚恒，自己出一趟门，少则三天，多则五天，肯定会回来。楚恒每天望眼欲穿，扳着手指算日子，三天过去了，聂空没有回来，五天过去了，聂空还没有回来。

许延禧催促楚恒赶紧启程，楚恒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又拖延了三天，聂空还是没有回来。

许延禧有些急了，给楚恒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一定要走，不能再拖延了。

楚恒的心凉了，他不知道聂空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聂空不会再来了。

楚恒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这刺秦之事只能由自己来做。

这一去，楚恒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楚一鸣。出行的前一天，楚恒向许延禧提出要求，要见儿子一面。许延禧答应了，派卢逊带着楚恒去见楚一鸣。

许延禧把金兰、楚一鸣安置在了一座大院子里，派重兵把守。进了院子，楚恒看见楚一鸣正蹲在院子里，拿着一根草枝在那逗弄蚂蚁。

“一鸣，”楚恒叫了一声。

楚一鸣抬头看见了楚恒，欣喜若狂，一下子跑了过来，扑进了楚恒的怀里，亲热地叫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爹爹叫得楚恒心里既温暖又酸楚，温暖的是，儿子这么乖这么可爱，酸楚的是，自己即将与儿子永别。

楚恒笑着摸了摸楚一鸣的脑袋，问道：“一鸣，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楚一鸣说道：“我在这生活挺好的，要吃什么都有人给我做，要玩什么东西都有人给我买，但是，他们就是不让我出去，整天待在这大院子里，闷得很。”

楚恒说道：“过几天就好了，他们就会让你出去了。”

“为什么？”楚一鸣抬头问道。

楚恒说道：“这事很复杂，你太小了，还不懂。”

楚一鸣问道：“爹爹，你这几天哪去了？”

楚恒说道：“爹爹是个侠客，有很多江湖上的事需要爹爹去忙。”

楚一鸣说道：“爹爹，现在你忙完了吧？”

楚恒说道：“还没有，爹爹还要出一趟远门，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啊，怎么会这样？”楚一鸣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时，金兰走了出来，笑着向楚恒打了一声招呼。现在，金兰对楚恒毕恭毕敬，两个人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主仆。

楚恒看着金兰，说道：“我要出一趟远门，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一鸣。”

“我知道，”金兰点了点头。

楚一鸣拉着楚恒的手，问道：“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昨天晚上做梦我还梦见你了。”

楚一鸣的话触痛了楚恒的心，楚恒咬着嘴唇，扭头过去，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楚一鸣仰着头，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楚恒摆了摆手，哽咽着，说道：“我没事。”

“爹爹，你好像哭了，到底怎么了？”

“没事，有沙子吹进我眼睛里了。”

楚恒的话骗得了楚一鸣，却骗不了金兰，金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楚恒调整了一下情绪，喘了几口气，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一鸣。”

金兰说道：“一鸣是我的儿子，我肯定会照顾好他的。”

楚恒还想说几句话，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又低头看着楚一鸣，说道：“一鸣，记住了，你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侠客。”

楚一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记住了，我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客！”

楚恒和金兰、楚一鸣说了几句话，转身要走，金兰说道：“快到中午了，吃完饭再走吧。”

“不吃了，我还有事，”楚恒向门外走去，金兰、楚一鸣送楚恒，一直送到了门口。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楚恒登上了马车，回身看了一眼，金兰拉着楚一鸣站在门口，楚一鸣满脸都是灿烂的微笑，这微笑深深地烙在了楚恒的心里。

“回去吧，”楚恒挥了一下手，钻进了车厢里。

楚恒以使团使者的身份，出了蓟城，踏上了前往秦国的道路。使团的正使是楚恒，副使是秦舞阳。

石正峰和大牛、小狼想要跟随使团一起回秦国，许延禧劝住了石正峰，他请石正峰留下来再待一段时间。许延禧告诉石正峰，燕国要归顺秦国，还有有很多工作需要做，石正峰留下来，正好可以帮助燕国。

许延禧非常热情，石正峰只好带着大牛、小狼留下来，等着燕国成功归顺秦国，局势稳定了，他们再回秦国去。

对于许延禧派出楚恒刺杀赢彦良这件事，石正峰和大牛、小狼是一无所知。

楚恒带着使团来到了易水河边，过了易水就到了秦国的地界。

在易水河边，楚恒看见许延禧率领文武百官，身穿雪白的丧服，白茫茫一片，在岸边摆下了一桌酒宴。

许延禧迈步上前，捧着一碗酒，说道：“楚大侠，我率领燕国文武百官，来为你送行。”

楚恒一句话没说，接过了大碗，仰起头，咕咚咕咚，把一大碗酒全都喝进了肚子里，然后重重一摔，把大碗摔了一个粉碎。许延禧向后退了几步，带着文武百官，一起朝楚恒拜了拜。许延禧挥了一下手，站在旁边的乐工开始奏乐，许延禧扯着嗓子，唱起了一首苍凉的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化白虹。

许延禧把场面搞得很悲壮，楚恒却是面无表情，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念叨着一句话，“一鸣，你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客，你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客！......”

楚恒率领使团过了易水，一路跋山涉水，进入了关中，临近咸阳。

赢彦良听说燕国使团来了，命令手下官吏组织人手，把咸阳城打扫一新，张灯结彩，迎接燕国使团。

燕国使团首先在咸阳城外的驿站停下来，休息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进城去见赢彦良。

燕国使团有五十多人，除了楚恒之外，谁也不知道刺秦的计划，这些

人一路走来，见识到了秦国的富庶繁华，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说道：“这秦国比咱们燕国好啊，以后秦国燕国成一家了，咱们就搬到秦国来，让家里人都见识见识这花花世界。”

秦舞阳在秦国在咸阳生活了好多年，人们都围坐在秦舞阳的身边，询问秦舞阳，咸阳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秦舞阳讲述起咸阳城的事情，周围那些使团成员聚精会神地听着，就像是战俘们在监狱里听马可波罗讲述东方奇闻。

楚恒没有心思凑热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边，捧着木盒，掂量了几下。木盒里装着地图，那一把剧毒匕首就藏在地图的卷轴里。

楚恒仰头望着天空，心想，明天就要见到秦王了，该来的时刻总归是要来的。

楚恒正想着心事，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秦舞阳跳了过来，叫了一声：“楚大侠！”

楚恒脸色煞白，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了出来。

“楚大侠，你怎么了？”秦舞阳问道。

楚恒摸了摸胸口，说道：“你吓死我了。”

秦舞阳嘿嘿一笑，说道：“楚大侠，你怎么看上去魂不守舍似的？”

楚恒害怕被秦舞阳看出破绽，说道：“想着明天就要见到秦王，我有点紧张。”

秦舞阳说道：“别紧张，我见过秦王好几次，秦王为人很随和的。”

楚恒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秦舞阳说道：“咸阳比蓟城繁华得多，等见完了秦王之后，我带你逛街去，去老秦餐馆，请你吃大餐。”

秦舞阳的话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了楚恒的胸口上。楚恒神情黯然，叹了一口气，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走进秦王宫，自己就不会再走出来了，没有机会和秦舞阳逛街吃大餐，也没有机会再见宝贝儿子。

楚恒朝燕国方向望了一眼，想起了儿子楚一鸣，心痛得像是要滴血。

楚恒说道：“咱们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进城呢。”

使团在驿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早地就起床了，咸阳城门一开，楚恒就率领使团进入了咸阳城，前往秦王宫。

走在咸阳城的大街上，看着那繁华的街景，使团众人都满脸惊喜，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

秦舞阳洋洋得意，在那指点着，给众人讲解，“这是朱雀大街，那是朝阳巷，那边是振武大街，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那边的凤鸣巷，有很多经济实惠的酒楼餐馆......”

众人在那商量着，等外交任务结束之后，他们要到哪里玩耍。

走着走着，使团来到了王宫，王宫戒备森严，除了楚恒、秦舞阳这正副两名使者之外，其余的使团成员都不能进宫，要在外面等候。

楚恒捧着木盒，秦舞阳拎着两个箱子，进入了王宫。楚恒的木盒里装着燕国地图和那把淬了毒的匕首，秦舞阳的两个箱子里装的是燕国的户籍档案。

仆役上前接过了秦舞阳手中的箱子，又要去拿楚恒手里的木盒。

楚恒护住了木盒，说道：“这是我们燕国的地图，我要亲自献给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