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上有龙女 第二十·故人

二十·

这慕容北宸打的什么主意，居然让她来主持这次的选秀？嘉懿实在难懂这男人的心思，不过这小宫女烹的茶倒是很符合她的口味，嘉懿没忍住伸手过去握住小宫女的手腕来，摊开了仔细瞧瞧：“你这双手生得倒是十分灵巧，叫什么？”

“回国师大人，茂春姑姑给奴婢起的新名字叫听雨。”她倒也回答的十分利索既不害怕也不怯懦，虽只是个小小的烹茶宫女倒也显得持重大方，嘉懿也很喜欢她这个名字，“唔‘听雨’这名字倒是起的好，雅致温婉，与你倒是很配。”

听雨面上一红略显羞涩：“谢大人称赞。”她的手还被嘉懿握着，想要抽回却又一下子被嘉懿轻轻地拽了起来，而后一个踉跄栽倒在了新帝慕容北宸的怀里，吓得赶忙就要下跪喊饶命“皇……”，嘉懿忽然说道：“皇上将她收了吧。”

慕容北宸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嘉懿，后者端起几上的茶盏来慢慢品了一下，甘香的茶汤在舌尖流窜后没入肚腹。她拉起了听雨来向慕容北宸解释：“这姑娘双手掌心又长又圆，五指白里透红掌纹清晰，看她五官两眉弯弯中庭饱满。”

“何解？”慕容北宸听着嘉懿的话不由自主去观察，听雨被这皇帝直勾勾打量着心里一阵发麻，两腿颤颤差点儿就晕过去。嘉懿说：“她身量苗条后脊挺直，尽管是在宫中为奴为婢依然不卑不谦，这样的人物达官显贵的千金也少有。”

“何况陛下方才不是说让臣负责选秀么，今年这三年一度的大选原就是要为皇上选妃的。后宫里如今只有两位从六品的才人，陛下如今也无所出，不妨收了这个丫头先封个采女，等将来若能为陛下诞下子嗣自可晋升。”嘉懿幽幽一笑。

听雨听了这话整个人匍匐在地，两耳清明既不知道是该欢喜呢，还是该难过。新帝慕容北宸似乎是把嘉懿的话听进去了，当下便让身边的大太监王灿叫人将听雨带下去收拾，还说要封她为正八品的采女，今晚上就要让这个听雨侍寝。

嘉懿原是想着和新帝说完正事，也就是锦州隆州两地的相关便回天一宫，不想在琅琊台一待就是一上午。午时还被慕容北宸留下一道用了午膳，这期间慈宁宫太后那里都来了嬷嬷，明面上是打着给皇帝送汤的幌子，其实是来观察嘉懿。

这太后啊如今也都在慈宁宫安享天年了，还是没有放弃要撮合嘉懿跟慕容北宸的打算。她心中一直就有要让白氏与皇帝联姻，想要让豪门士族与皇权产生密不可分的联系，她以为只要嘉懿与皇帝联姻，天下间的士族就掌握在她手里。

太后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嘉懿倒是清楚，她小时候刚进宫就被还是皇后的太后说过，天底下若有谁能配得上太子的，必然是出身白氏的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成为了太后，她老人家也还是半点没忘记自己的那丢丢‘雄心’。

等嘉懿从太极宫出来已经是未时前后了，马车在宫中的甬道上慢悠悠驶行，若不是因为这才下过雨，路面上的青石板上长出了青苔怕车轮打拐。车夫是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驾车的，要知道这宫里可不比外面那么复杂，道路都是水平面。

要是个晴天且地面上干燥，从太极宫到天一宫也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天一宫位于太极宫的正东方，也是整个皇城最东方的位置。天一宫不算大但能够装得下一半的御花园和太液池，还有十二间宫室以及五座藏书阁，一些看天象的建筑。

嘉懿作为这天一宫现任的主人，曾经在这里住过半年的时间，虽然已经隔了多年但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望了一眼，周遭经过的景物都是天一宫外围的那些假山和长廊以及宫人们居住的处所，内里还要一会儿才到。

站在天一宫正殿璇玑殿前的女将，正是先前在渡口见到的禁军统领柳梦璃，她今后的主要职责就是贴身保护这位年轻虽轻，却是举国上下仅次于天子的重要人物。嘉懿见着她似乎很高兴，才从马车里出来不等旁人放脚凳就跳了下去。

“哎呀——”嘉懿差一点儿栽了跟头，不过却落入柳梦璃的怀抱，这人生得比一般女子高大，力气也比之嘉懿看上去要大不少。嘉懿宛若一直大螃蟹似的，粘在柳梦璃的身上就肯下去：“柳统领你看我脚都崴了，你就抱我进去吧。”

“……是，末将知道了。”柳梦璃抱着嘉懿并不觉得吃力，在她怀里的这个小姑娘像是一团棉花，明明有心跳有呼吸，就是一点儿重量都没有，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吹跑了似的。眼下的柳梦璃还很是为嘉懿心疼，晚上就改变了想法。

被美人抱着的感觉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柳梦璃身上还有淡淡的梨花香。璇玑殿是天一宫的正殿，也是嘉懿将来日常起居还有接见大臣办公的地方，偏殿被整理成为了书房还有专门挖凿出来的汤池。天一宫里，还有单独给她配置的药房。

慕容北宸在嘉懿临走前说了，念着她刚坐了那么多天的船，水土尚且还未熟悉故此准予她三日的假期调养。三日之后嘉懿就该正式的忙碌起来了，毕竟她这也算是正式上任，到时候不仅要接见百官还要准备一次大朝会，啊想想就头秃。在这璇玑殿内看历代国师留下的卷宗，估摸着就要看个四五日，那长案上堆积成小山的竹简和公文，也似乎是留着很久没动过的。嘉懿动手翻了一本上一任国师留下的，这人名义上担着她亲传恩师的名分，除了这天一宫啥也没给她。

晚膳这天一宫的人不知她是个大胃王，饭菜只有三荤三素并一道鲤鱼汤。嘉懿十分的不乐意，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刚刚回京的第一把火烧着的，就是自己这天一宫膳房。厨子们又重新挑肉择菜蒸米，半个时辰后一桌小宴就有了。

柳梦璃以前没有见过这么能吃的人，这还是被她抱过浑身上下感觉都没几两肉的国师大人。她看着嘉懿那大口大口美滋滋吃肉啃骨头的样子，忍不住口水直流，不想这还被嘉懿给听见了，招呼她过去一起吃。呐，柳梦璃可不敢过去。

嘉懿让宫女给柳梦璃添了副碗筷，嘴里吧唧吧唧嚼着外酥里嫩的麻椒黄花鱼，不多时在她的面前就垒起了一座‘鱼骨山’。柳梦璃特意低头看过，嘉懿吃再多的东西那肚皮也一样平坦，鼓起来的时候也是她喝汤的时候，很快也消下去。

有了这一顿同桌而食的交情，嘉懿在柳梦璃跟前就越发的没个‘正形’，此后的三天时间里嘉懿无论去哪儿，都把柳梦璃叫上。听说柳梦璃弓马娴熟，她还特意让人找来了弓箭与柳梦璃在太极宫边上的禁军骁果营校场比试了一下箭术。

结果本来能赢的嘉懿不知什么缘故，忽然腹痛导致她失手了。柳梦璃知道嘉懿身体不舒服，对于这一次的输赢始终横亘在心，其实她本不在意这所谓的输赢，只是三局眼看着和国师打成了两局平手，以国师的能力想来是激发奋起才对。

回了璇玑殿嘉懿也不肯让人喊御医过来看诊，她将自己关在璇玑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快天黑了有人想着去禀报皇帝。这时候嘉懿就开了门，面色红润正常不似先前在校场时那样了，柳梦璃急忙问她：“国师大人是不是月事来了？”

嘉懿之前的脸色倒很像是她平素来了月事的样子，后者也只微微摇头，其实她这情况若真的是月信来了倒也还好。只不过情况要比这更为严重，她腹中气息平稳绵软脉络好似跳珠，她近来比从前都还要能吃，不是她的食量增加的缘故。

洪荒诞生便有了嘉懿存在，龙之一族绵延子息是无比的艰难，想要孕育龙的后代犹如蚂蚁要爬上天一样困难。她曾经在西王母的蟠桃宴上，见过北海龙王三太子的太子妃，一只千年的蚌精，为了孕育子嗣吃了三百年的神药也未曾成功。

如今她肚子里的这个，多半也活不到出生，即便是命好出生了也活不长久。孕育新生命嘉懿从未想过，连考虑都没带考虑的，只是这孩子忽然就在她的腹中出现了，既让嘉懿感到神奇与不可思议，又让嘉懿开始怀疑龙生：为什么会有？

肚子里揣了个小崽子这事，嘉懿只有那天和柳梦璃比试箭术之后在意过，之后她依旧如平常一般行事，逐渐的便没有人在乎这件事了。大朝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嘉懿见着了郁承翡，当时的嘉懿刚出宫在一间酒楼的雅间坐着等着吃烤全兔。

恰巧与人在此间谈生意的郁承翡也在，她是在店小二开门来送烤全兔的间隙，被刚好从门外经过的郁承翡撞见的。分别时长这么久，郁承翡有满肚子的疑问想要得到答案，不过一在嘉懿身边坐下来他便没有了话，亦或是不知怎么开口。

气氛似乎应该僵持下来才对，可嘉懿吃兔子的样子是在是让人眼馋，郁承翡也叫了一只烤全兔送来。两人吃了两只烤全兔喝了一壶琼花露，之后嘉懿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郁承翡也不知道嘉懿出来带没带人，出去寻过没看见人。

后来郁承翡就带着嘉懿回了长安城内的郁宅，风簌簌如今怀有身孕平素不常出门，这一次出远门来长安，是因为郁承翡已经将家产几乎都尽数迁来了长安。他已经打算在长安长久定居下去，沧州那件在风簌簌身上发生的事，是噩梦。

风簌簌坐在床边给嘉懿擦了脸又守了她一会儿，后来她的侍女绿梅端了安胎药进来给她。嘉懿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屋里点着灯青柚在边上照顾她。青柚服侍她起身，“姨娘这些日子你哪儿了，老爷和夫人到处托人找你。”

“青柚，你记住了像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能再说了，我也不是郁家的姨娘，也不是你家的六姑娘。”嘉懿轻笑着从青柚手上接过一杯热茶来，慢饮了两口出门，正好遇上被派来看嘉懿醒了没有的绿梅，“替本官谢谢你家主人的好意。”

嘉懿的身影顷刻间在青柚和绿梅眼前消失，眨眼的功夫又出现在天一宫，柳梦璃带了人刚要出宫去寻她呢。见着嘉懿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柳梦璃先让手下人继续去执勤，自己护着略显疲惫的嘉懿回璇玑殿，“大人在外遇着故人了？”

“柳统领为何会这样想？”柳梦璃：“大人身上有柳氏酒庄特有的琼花露的味道，早前大人出宫前跟末将说刚回长安，想一个人出宫去走走。大人既然去了柳氏酒庄一定也是去吃烤全兔了吧，大人吃了两只，一只是大人喜好的麻辣味，一只是另一人点的清淡。”

“……柳统领你这本事不去大理寺当差真是可惜了，若是大理寺的人查案水平有你这一半，也没有那么多案子至今都未能结清。”嘉懿说完便是笑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便被嘉懿抛在脑后不管，她开始着手忙着整顿钦天监与太常寺，另外还要操持给慕容北宸选妃的事，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好在没多久，断了一条尾巴又在白氏山庄养伤许久的式神白义来了长安，有了白义嘉懿就轻松多了。

中秋节的这天晚上阖宫上下都挂上了彩灯，嘉懿亲自上祭天台点上了祈求天下太平的孔明灯。从祭天台上下来，慕容北宸告诉了嘉懿一个消息，他已经下了诏书要在半个月后在太极殿为先帝办一场法会，特邀少林寺主持慧明法师前来。

听见少林寺这三个字，嘉懿当先就愣了一下，只是慕容北宸没有注意到。

中秋之夜的花灯会很是热闹，她与慕容北宸以及柳梦璃等禁军统领，扮作一般的富人家的公子小姐还有丫鬟护卫，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里穿来穿去。回宫的时候已经快要落钥了，白义委屈巴巴地坐在璇玑殿门口，望见她回来变成狐狸。

他一下子跳到嘉懿身上来，控诉：“主人，你可算是回来了呜呜呜。”

“你这是怎么了，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呢。”嘉懿可没忘记自己把白义一只狐狸留在了璇玑殿，她从外头给白义带了一些花灯和零嘴，还有烧鸡。

白义：“啊！烧鸡！”

这只白狐狸，两眼放过的盯着柳梦璃手上提着的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