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上有龙女 第一章 将军村

“左右那野丫头也是个孤儿，今年再轮就该到咱家了，你舍得让自己的亲女儿去沉塘啊你？！”一间土房内，言辞犀利的村长夫人正指着村长的鼻子怒骂着，“我可告诉你，月儿星儿谁也不能舍！”

被这个尖嘴厉牙一身肥肉指着的对象，是这将军村的村长赵海生，是世袭的将军村村长，也是全村人都知道的‘妻管严’、‘耙耳朵’对自己的妻子是，言听计从指东不敢往西让上山绝不下水的。

赵海生也格外苦恼：“可是那毕竟不是咱们村的人，万一咱们弄一个不是咱们本村的丫头给山神，惹怒了山神可怎么办？何况她爹娘于将军村有恩，咱不好这样忘恩负义把恩公的女儿选来当供品吧。”

“她从小长在咱们村，自她爹娘死后一直是咱们家在接济她。要不然这么些年来她一个小孤女吃什么穿什么，别说当年她爹娘只是帮咱们对付了一群山贼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恩情。”符红姑说着就起了身抬手打起了帘子出去了，赵海生左右为难了好一阵才跟出去。

赵海生夫妇出了自家院子，往将军村西头的一个破庙走，这座庙原来供着的是一位将军像，是金身泥塑的。这将军村的名字便是因为这座将军庙而来的，以前将军庙香火鼎盛，村民们不拜山神拜将军。

自打当今郦朝高祖皇帝兴兵而起建立新朝后，这将军庙就成了一个连老鼠蚂蚁都不爱光顾的破庙。将军庙已经破败腐朽的不成样子，将军像上的金片已经被当地的村民敲下来拿出去卖钱去了，拿的多的变成了小富翁带着祖辈去了镇上改了户籍成了城里人。

拿的少的倒也自己起了新居成家立业，养儿弄孙一代代传承下来。赵海生的先辈就是在郦朝高祖皇帝恩赦天下之时，为邀功新上任的县令第一个从将军像上撬下宝石玛瑙献给对方，换了个世袭的村长。

说是他的先辈，其实也就才三代人而已。赵海生的爹是将军村的上一任村长，不过那老头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打女人挺有一手的，赵海生的娘就是被他爹该打死的。后来赵海生的爹生了病，赵海生把人赶到原来家里的那间牛棚，让他和牛一起住，死后连口棺材都没买。

嘉懿一家三口就是在十年前，赵海生给他爹下葬的时候来到这个将军村的，她们一家本是逃难而来。本来是要前往比将军村更远点的杏花村，不曾想遇到一群山贼拦路打劫赵海生等普通村民，她爹原就是出身金吾卫的，故而见义勇为救下了那些村民，自己却遭了暗算。

嘉懿的娘是九年前因思念亡夫郁郁而终的，仅有六岁的嘉懿就这样留在了将军村，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一直到今年，嘉懿已经有十五岁了按照郦朝的律法，女子十五笈笄可以嫁人了。

而在将军村，十四五岁的女孩都有可能会选中成为山神的祭品，将军村每三年都要选一个十五六岁的待嫁女子来祭祀山神。将军村的山神是从五十多年前开始向村民索要祭品的，正是从赵海生的爷爷那一辈开始，将军村的十八户人家每三年轮着出一个女儿来献祭。

嘉懿本是外来人不应该被算在将军村的人口当中，但赵海生和他妻子符红姑两人打的什么主意，嘉懿也看得出来。无外乎就是自己在这将军村白吃白住了这么多年，也到了她该做出献身报答村长和村民收留自己这多年的时候。

符红姑倒也是直接，说完自己的来意之后还给了嘉懿一个金钏子，这金钏子的分量倒是不轻。一向小气吝啬的符红姑，要不是想让自己去代替她女儿当祭品，怎么舍得下心把这东西送给自己呢？

果然，她说了：“好侄女你也别怪婶子心狠，只是你也知道全村就你海生叔没有儿子，月儿星儿自小和你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想必你也不会忍心看到她们姐妹俩和我们这做爹娘的生离死别的哦。”

“婶子和赵叔对我的恩情，嘉懿真是永生难忘，这么多年将军村能平平安安度过来，再也没有山贼出没也多亏了我爹当初杀光了山贼。嘛，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婶子与赵叔既是舍不得月儿星儿，嘉懿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朋友去当祭品呢。”嘉懿将金钏子戴在了手腕上。

她虽是过着苦日子但这样的生活，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多么大的痛苦，在这将军庙里她养了一些花木，每天不需要自己动手烧饭就有人喊她去嘉懿白吃白喝。冷了有人送衣服饿了有人端饭来，这日子虽然没有从小在京城的生活好，但毕竟不用自己上手做饭，安逸。

嘉懿也不是个喜欢拐弯子的人，符红姑都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她要是还唯唯诺诺的多难为一旁的赵海生不是。他可是村长，今年该出一个女儿去给山神当新娘的是他家，要是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赵海生不被那些个家里的女儿活生生给山神吃了的男人揍死才怪。

赵海生腆着脸一直给嘉懿赔着笑脸，临走前还在说：“好侄女你放心将来赵叔一定在家为你立一个长生牌，天天让月儿星儿给你烧香祈福，祝愿你早日投胎转世的。”符红姑也赔着笑：“是啊是啊。”“赵叔红姑婶子慢走啊，过几天你们把嫁衣送过来就是，你们让我代替星儿月儿给山神当新娘，我答应啦。嘿嘿，谢谢婶子你的这个金钏子真好看哟。”嘉懿跟着赵海生夫妻到了将军庙的门口，正好外头有人经过，听见这一番言论之后，看赵海生夫妻的眼神登时大变。

嘉懿却在笑呵呵和路人打过招呼后，闪身进了将军庙里打理自己的小花圃去了。将军庙外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血流事件，但因为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对方究竟还是没下狠手，只是赵海生的鼻子却是破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嘉懿摘了几枝花拿着从将军庙出来，今儿个她应该去赵海生家隔壁的黄大山家吃饭了。黄家那位婶婶也和嘉懿一样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嘉懿每次来黄家吃饭都会带上几枝鲜花来。

“嘉懿来啦，快进来洗洗手吃饭了。”巧的是嘉懿到黄家的时辰，黄大山也才从山上砍了柴回来，黄家的三个女儿最大的一个已经嫁了人，二女儿今年十二岁小女儿今年八岁，还有个小子十岁。

黄家的小子在镇子上的学堂读书，住在黄大山亲家兄弟的家里，一个月回来一次。算了算，等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将军村该献祭新娘给山神的日子，嘉懿在黄家堂屋门外的架子上的盆里，洗了手。

进门后黄家的三丫先凑了过来：“嘉懿姐姐！嘉懿姐姐，今天我娘烧了春笋炖排骨哟，咱们春天里掰的笋子已经风干了好香呢。”

“翠花婶。”嘉懿把自己带来的几枝花递上去，腰间系着一块破布的黄脸女人刚洗过手，揪着腰间的这块破布擦干了手上的水。把花接过去以后先闻了闻，而后拿去放在了黄大山刚做的一个木瓶里。

黄大山是个木匠世代承袭，到了他这一代钻木雕镂的手艺，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只可惜村子仿佛有个诅咒，甭管什么木匠瓦匠还是打鱼的烧菜的，一旦离开了这座大山就都成了废人。因此到了如今将军村的男孩儿们早早就被送出去念书，希望能改变这个诅咒。

正是因为有了先例，也就是村长赵海生家的儿子赵儒林，自小便被外祖家带着在山外长大，念书识字如今是将军村唯一一个秀才。也是十里八乡唯一的举人，如今去了京城念书马上就该下场秋试了。

赵儒林有此成就，自然是赵海生能挺直腰板的依靠，也是符红姑既是得罪了人也敢仗着自己儿子这秀才身份，经常占村民便宜的借口。当然了赵儒林能有钱走出这个小县城，也要亏得黄大山家借了不少钱给赵海生，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符红姑娘家会多养一个吃饭的？

赵儒林要念书比不得符家其他几个表兄弟，都是要下地干活耕地犁田的农家汉。赵儒林天天在外祖家白吃白住，没有钱他舅舅舅母早把赵儒林悄悄地给卖掉了，送到宫里去当个小太监能拿二两银子呢。

现在符家也很是庆幸，早知道这小子如此出息还好当初没有因为二两银子就把赵儒林卖给那个来县城寻小太监的。若不然啊，符家赵家如今哪来的秀才门生给祖宗面子上增光添彩，享受乡民们的艳羡。

林翠花在十六年前之所以会嫁给黄大山，也是因为他家出的聘礼多，足够家中三个儿子的林家娶三房儿媳妇。林翠花也是这附近乡里数一数二长得漂亮的村姑，当年被黄大山一个父母早亡的木匠看上，也算是她命中该有的这等福气。

婚后黄大山对她极好，即使先头只生了两个女儿也没有说一定要有个儿子，倒是周围的邻居啊妯娌的喜欢碎嘴。起先都说林翠花中看不中用没有黄大山那个弟妹能生，黄小山的媳妇进门十七年三个都是儿子直到今年又怀上了，听村东头的葛游医说又是一个男胎。

林翠花跟人较劲怀上的儿子，四岁起把儿子送去了林翠花的娘家，让在镇上卖猪肉的二舅舅一家带着，在镇子上的族学里念书。今天炖排骨的春笋也是黄虎喜欢的，嘉懿端着碗丝毫不客气的吃完了排骨再吃一块笋，春笋烧排骨的汤呈米黄色，汤味咸淡适宜口感非常。

“嘉懿啊婶子听说了，村长他们是要让你代替赵家那两个女娃子，去嫁山神吧？你听婶子一句话啊，可千万别答应下来知道吗？我与你大山叔商量了，明儿就出山去找三丫她大舅母，给你找个婆家。”

林翠花要给嘉懿寻婆家是为了阻止嘉懿去送死，她的大女儿原本也轮到要选去当山神的祭品的，都是早早的嫁出去了这才没成。只恨黄二丫再过三年就该又是一轮，到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躲过去。

当初黄大山用过的办法，村民们已经不会再接受第二次了。赵海生说了要是黄大山下一次还敢提前把女儿嫁出去，他们就放火烧了黄大山的家把他们一家四口都烧死。谁要是敢冲撞了山神的祭日，到时候危难的是整个将军村，事关己身！故此没有人敢违背村长说的话。

嘉懿谢过林翠花的好心，嘴里包着肉说话也不利索，只是冲林翠花眨眼笑。她自五岁没了爹六岁失了娘，如今在将军村生活了十年，家家户户有什么底细，各人是真善良还是假慈悲她是心知肚明的。黄大山给嘉懿新打了一个木盆，前些日子嘉懿在将军庙里用的脸盆摔破了，一直用的烂盆在打水洗脸。吃过饭后又在黄大山家里唠嗑了一阵，出门来的时候天色已暗，黄大山跟着嘉懿出门送她回将军庙。

嘉懿自己没把自己的美貌当回事，可在其他人眼里，有这么一个娇滴滴水灵灵的美娇娘天天在跟前晃悠，能看不能碰多焦心？黄大山担心嘉懿一个人回去路上会碰上坏人，每次去他家里吃饭之后，黄大山都是亲自送嘉懿回将军庙的。

果不其然，刚经过第二个岔路口旁边蹿出来一个高个男人，生得一张尖嘴猴腮锥子脸，两只眼睛就差眼珠子没长在嘉懿身上。黄大山手里抡着一根拳头粗的棍子，也不管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弟，照着他的后背就砸了下去，黄小山也没想到嘉懿的身后还有其他人跟着她。

黄大山一棍子下去黄小山已经吃痛非常，但他翻过身来看见黄大山的脸后，奸笑着：“呵呵呵原来是大哥呀，我还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坏我黄小山好事。大哥，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逛，原来是……”

下流的话黄小山没说完，黄大山抡着棍子又给了他一下。

这一回黄大山打的是黄小山的头，敲中的太阳穴，黄小山直接晕死过去。只是黄大山误以为弟弟被自己打死了，惊慌之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嘉懿观察了半晌后，提议说先把这人弄到后山找地方埋了。

黄小山生性风流好色，符红姑那样的女人都下的去嘴，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都是他好媳妇跟人私通得来的，会不会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