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上有龙女 折腰·六

折腰·六

白蛇很凶，就连贺兰星罗都差点儿被它咬了，因为是当做蛊虫来培养的所以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药味。今日来宫中赴宴的大臣和家属，近乎是无一幸免的死在了这里，经此一夜大宁王室注定分崩离析朝堂分裂，因为许多外国使臣也死在当场，大宁一定会面临疆土割据。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从此消失，谁也不知道在大宁朝元康三十二年十月初九的这一天，洛阳皇宫之内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惨剧。侥幸活下来的宫女也因为看见可怕的东西，而失智发疯，当夜宫宴坐在最外围的那些臣子们因为逃的快，也根本不清楚宫宴最后发生了什么。

帝后还有太子是所有死者之中，最为体面的三个了，身上的衣物和配饰都完好无损的穿戴着。脸上也干干净净没有一星半点的脏污，令人更为奇怪的还是死了这么多人，宫中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大国无主民必乱之。大宁元康三十二年十月初九是大宁王朝永久画上句点的一天，此后三年时间内，北凉自关内道入蒲州破洛阳迁都长安，从此北凉更国号为大凉年号永定。永定二年三月初六，大凉天子病逝临终传位于五皇子慕容楚，新帝继位后延续先帝年号永定不改。

永定二年四月上旬，新帝慕容楚择内阁大学士丁椿之女为后。

今日新帝大婚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能到朱雀大街，去观看帝后大婚的盛大婚礼，还能捡便宜从地沟里翻出金叶子金瓜子来。平康坊最大的一间青楼君留步里，某一个房间内一对长相相似的小童，正跪坐在一张翘首案几后面，跟着对面的一个漂亮女人学着描眉化妆打扮。

突兀地，有人不客气地拉开了门进来，来者是个脸上长着雀斑的体态丰腴的中年女人。她是这君留步的老鸨子，摇着一把香扇：“我说绾绾姑娘啊，楼下的客人都在等你上台弹琴呢，你还在干嘛呢？”

“妈妈这是怎么了，从没见你这样着急过。催我做什么，有这功夫跑这里来催我不如临时换个姐妹，反正那些人也不是没听过我的琴音的。”嘉懿捻着一张唇纸对折一下，照着镜子往唇上一放轻咬。

两个小童也跟着她的动作做一样的，不过有一个咬地过猛，下巴上都染上了鲜红的脂色。老鸨撞见倚着门笑起来：“还别说这俩孩子被你这样一收拾出来啊干净多了，长大后应该还挺值钱的模样呢。”

“白霜，雪雁。”嘉懿念出两人的名字，老鸨从门口走进来在边上坐下来，拿起案几上的瓜子不客气的嗑起来：“这俩名字听着就不俗就是冷了点，咱们可是在暖春时候捡的，怎么起这么冷的名？”

“自有我的用意。你不是要催我下去登台么，这会儿不急了？”

老鸨说：“君留步有天子做后台，我还怕生意垮了不成。左右都是些觊觎你美色的好色之徒，我已经让牡丹下楼去招呼了，再说今儿个皇帝大婚，楼里也没几个客人来。”再者，青天白日就敞开门做生意的只怕全天下也只有她们君留步这一家了吧，还广开门教人学艺。

白霜和雪雁一个人女儿身，一个是小男孩。两人孪生同像因为年纪尚小所以还分不清，等过些年长大些了，加上从小培养出来的气质和嘉懿教授的化妆技术，除非到最后关头否则谁也难发觉他的性别。

“绾绾，陛下今日大婚你就不心动嘛？”老鸨知道嘉懿和皇帝有私情，早在北凉人彻底占据长安之前，那还是五皇子的新帝就是君留步的常客了。每逢慕容楚来君留步，必点她这里的花魁绾绾姑娘作陪。

两年时间换做是一块冰都给捂化了，可是偏偏她这绾绾是个硬茬子软硬不吃，不论慕容楚许给什么样的位分，就是不肯从这里离开。一个月前新帝忽然在夜里来见绾绾，说只要她松口，便是想要做皇后也是可以给她的，这天大的好事情结果却被蠢货绾绾给严词拒绝了。

老鸨始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那可是多少女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能够摄领六宫的凤印放在绾绾面前，可她却狠狠拒绝了不肯进宫。今日新帝与内阁大学士府的千金大婚，她倒想知道绾绾现下心里怎么想，“要妈妈我说呀，绾绾你若入宫皇上为你空悬六宫也不无可能。”

“妈妈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去看看牡丹，我这里还要教白霜雪雁两个怎么梳头呢。”言罢嘉懿也不再管老鸨了，只叫了雪雁白霜两人把自己的头发上的发绳解了，拿梳子先将自己的头发梳顺了到身边来。

白霜跪坐在嘉懿的跟前，望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嘉懿拿着木梳在她的头上有梳了两三下。接着就开始给她扎垂发，就是垂在两颊耳边的束发，用红绳捆扎好了以后再戴上一对绒花珠摇。接着将剩下的头发重新分成两股，发量多的一股拧成紧实盘在天灵盖上绕圈固定好。

另外挑了两缕编成辫子环绕在盘发周围，簪花以遮掩发夹，最后在脑后也戴上一只蝴蝶发夹。雪雁在一旁认真学着嘉懿梳头的动作，很快就轮到了他自己，嘉懿给雪雁所扎的发式和白霜的是不一样的。今天她教给两孩子的发型都是新的，这些盘头发髻都是时下长安城中的幼童们最常见的。白霜在看到雪雁头发梳好了，便端了一杯茶过来递给嘉懿：“姐姐喝茶。”几乎是每个青楼统一的老规矩，新进来的新丫子对教导自己学习的人都是姐姐，这里头不兴师徒礼节。

“你们也去楼下看看吧，早晚都是要走到那一步的，现下去学习一下经验将来上台就不会胆怯了。”嘉懿对自己亲自寻来的两个小孩子很有信心，她们长得这样漂亮，长大后一定会成为这里的台柱子。

她一向有双慧眼能够识得藏匿于尘世中的明珠，譬如慕容楚，就是她精心设计成为这天下共主的人。她今生打小生在大月氏，喜欢的人因大宁太子和异姓王江流之子而死，所以她步步设局让大宁灭国。

其实数年前她就已经和慕容楚相识了，他是自嘉懿初来中原所认识的第一个男人，他和她相识于一场围剿山贼的祸乱。两人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时日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可就是没有到最后一步，慕容楚原本还想把嘉懿带回北凉皇宫向天子求赐婚，但到了北凉京都的她跑了。

那时候她是刚知道温孤舟与慕容楚，以及苏虞江霁四人的旧事，也才知道原来温孤舟是死在江霁和苏虞二人手里的。她虽早知晓温孤舟会死在异乡，但从来没有修书让他早些回去，她喜欢的男人应该是那个志向远大心向中原的温孤舟，而不是困局于大月氏的大王子。

平康坊也是迎亲队伍要路过的必经之地，起先从这里过去的时候嘉懿还在睡懒觉，现在接到了新娘子回程了，她也坐在阁楼的窗格里看着楼下街道上热热闹闹的送亲队伍。娶皇后这阵仗就是不同凡响。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却有一个人，是那样突兀地闯入君留步。这是慕容楚身边的亲随侍卫十四，看到十四跑来君留步老鸨也觉得奇怪，连忙抛下台上正在表演唱曲的牡丹回到了楼上。嘉懿的房间在三楼往左的最尽头最大的那一间，偏僻安静而且隔音也是楼里最好的。

十四是奉命来给嘉懿送东西的，进了门把一样红漆梧桐木匣子放下了就走，嘉懿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十四就没了影。老鸨进来把匣子打开随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爷，我的天爷啊这是……”

嘉懿盯着那匣子里的东西一脸凝重，怎么也没想到慕容楚他，竟然将如此重要的凤印在自己新婚当日，差了十四给她送来。他是什么意思打算让丁淑华当个空有名号的壳子皇后，还是故意试探她的？

老鸨：“绾绾，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放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过是个烫手山芋，你要喜欢拿去就是了，也许还能拿到当铺里去典当了换些银子回来。到时候把君留步翻修整新了，还能给楼里的姐妹们买些新衣裳支几匹上等的锦缎布匹的。”嘉懿这话听着就是在开玩笑，老鸨才不会当真，只是：“可皇上他这是啥意思啊？”

慕容楚是什么意思嘉懿也不知道，她就跟没看见这凤印似的，这是北凉合并大宁建立大凉后，重新烧制的凤印。大凉先帝在位时凤印沿用的旧国制物，慕容楚如今登基才废弃旧的起用这枚黄玉材质的。

凤印上的凰鸟雕刻地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瞬就要从基座展翅飞走，游在基座上的凤鸟临翅腾云好似在睥睨众生。凤印静静地待在匣子里等待着谁来拿起它，可是它等啊等啊，直到夜幕低垂也没有人来。

再后来嘉懿是直接把木匣子收起来，放进了床边的一张柜子里。

深夜，本该和新婚的皇后在宫里洞房的慕容楚，一身黑衣健步如飞地从外面的阳台走向室内。嘉懿刚洗完澡正趴在桐木榻上，翘着一双雪白细嫩的小腿，手上抱着一本时下长安流行的话本子啧啧称赞。

盖在她身上的一条小褥子被人拿走，嘉懿也浑不在意：“去给我倒杯水来，晚膳没吃终是有些饿，跟老鸨打声招呼咱们带白霜雪雁去夜市逛逛看能不能……”碰上西域来的那些烧烤羊肉串的小贩子。

一张由远及近逐渐放大的脸占据所有目光，唇上热乎的气息令嘉懿不禁下意识咽下一寸口水。慕容楚来势汹汹又毫不掩饰他的野心，在这张狭窄的桐木榻上就要了嘉懿两回，然而她之与他还不能满足。

将人抱到卧榻上癫狂三五回之后，慕容楚终于愿意冷静下来，和嘉懿说自己的来意了。嘉懿这时候却没心情听他说，只恼恨地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在我都洗过澡之后。”

“原来你没有怪我突然跑来找你？”吓得他刚才看她神情不妙，还以为是自己冲动什么地方伤着她了呢。慕容楚搂住嘉懿的身躯，禁锢入怀神思却飘忽到了和嘉懿的初次相识，兜兜转转她终于回来了。

嘉懿嘟囔着：“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来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饿着休息一会儿叫醒我，去夜市一块儿用些，想必你也没吃多少。”“那你先睡吧，一会儿我叫你起来。”嘉懿果真就闭上了眼，慕容楚也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今日大婚天不亮就起来折腾，可真是累死他了但他却无法对旁人说。几息过后他坐起身来，先开门叫了水。

门口嘉懿的侍女环儿一早就到了，本来想进去服侍姑娘更衣，却没想到听到了里面那让人耳根子都发酥的欢愉。她胆战心惊的坐在门口没曾想，看到开门来的人却是大凉新帝，君留步从前的一位常客。

环儿刚要起身行礼，慕容楚便吩咐她去厨房叫水。环儿脑壳昏沉沉的不知怎么来的厨房又怎么回来的，知晓慕容楚真实身份的在君留步里的人并不多，过去是因为她是绾绾姑娘的婢女所以才会知道的。

而慕容楚现在成了新皇，今日是他和皇后大婚的喜日，新婚之夜皇帝陛下不在宫里陪皇后怎么来了君留步找她家姑娘呢？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天呐！难道皇上是故意把皇后晾在一边的？”

我家姑娘可真是太有福气了吧！能把一国之君迷得这样团团转，不高兴了不理不睬皇帝还隔三差五的送好东西来，新婚之夜撇下皇后不顾跑来君留步和自家姑娘共度**。啊呀，她姑娘真是太迷人了！

热水不多时就送了进来，慕容楚先自己洗好才让人换了水，把还在睡梦中的嘉懿抱去浴房。睁开眼看见自己正被慕容楚当个傀儡一样的摆动着手臂，也不恼只是安静地配合慕容楚的动作，一一穿戴好。

接着，两人各自穿上便服去了长安城西市最大的夜市，带着环儿和十四一起。虽然嘉懿想把白霜跟雪雁也叫上，但没法，有人不准。

嘉懿挺喜欢慕容楚的一点，就是他足够霸道又只对她一人温柔。

后半夜慕容楚还是没走，嘉懿也不撵他离开，两人便是同床共枕过了一夜。天亮后慕容楚就不见了踪影，嘉懿醒来时被窝还是温的，环儿端了洗脸水和洗漱的用具进来，问：“姑娘，咱们要进宫了？”

“进宫？谁跟你说的？”

环儿一脸奇怪：“昨晚在夜市姑娘你们喝酒，姑娘自己点头的。”

“！！！”嘉懿一脸懵逼，喝酒误事喝酒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