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118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随着太阳一点点升入天际中央，漫布王都的大水总是显露出退却的迹象，然而毕竟总量庞大，水线下降得模棱两可，似乎舍不得抹去这几夜辛苦创下的记录。地势较高的地方密密麻麻搭满了帐篷，大约是过于仓促，有的只是木棍挑了块大布，有的是拆了竹篱胡乱捆扎的吊棚——连那些高处人家的院子里都住上了人，大人喊孩子哭，老婆骂丈夫跳，将平民的日常十足地演绎了一番。

阿善本来提议让歇工的鬼怪员工重新上岗，划着船四处运运人、送送货，还想了个什么“百鬼夜巡”的名目，但转眼就让奥莉雅否决了：“不义之财，咱不赚。”

皇宫门口，忙了两天的侍卫终于有了点喘息的时间，精疲力竭地在土坝后围坐一圈，偷空喝了点辣酒，看看身后满街白水，不禁侥幸道：“幸亏咱们兄弟动手早，挡住了水路，不然漫进宫里来可不得了。”

说话间，一只肥大的河马呼啸蹿了出来，经过土坝时，短腿有意无意地一踹，踢倒一块土坝，积水立刻灌入皇宫。在侍卫们的谩骂声中，河马潇洒地摇着大屁股，早走远了。座亭里，一片称心如意的嬉笑声，鹿小道还抻着脖子做个鬼脸，心中顿觉舒坦了几分。

然而，怨念并未尽去，她转头便抱怨阿善不仗义，不在王太后面前帮着自己说话。阿善反驳称，王太后越老越辣，用辈分压制鹿小道，又用封地掐住小队七寸，实在没有化解的良策，如今之计，只能回去收拾行李，乖乖做了任务，拿回封地，不耽误动物园开张大计，方才是正事。

王宫正殿里，罗森布尔还未知悉暴发小队在门口暗中使坏，此时心中倒满是惊讶与惊喜。早在执掌西方军时，他便听说帝后不和的种种传闻，入王都后，自己似乎也身不由己一头陷入那片阴云，王太后始终刻意保持距离，似乎对自己仍有所戒备。谁知今天却主动前来坐而议政，态度可谓转了个大圈。

王太后似乎觉察到国王的心思，冷厉的脸色稍稍松缓，说道：“方才这群丫头是不讲道理的，只有拿捏她们的痛脚，才能让她们老实听话。你心地和善，但为人处世也要仔细斟酌对象，不然这帝国怎么放心交予你？”

罗森布尔赶紧点头，恭恭敬敬答应：“王太后说的在理，方才只是觉得她们还年幼，不忍相逼太甚。”

“我这不是过分，你对鹿小道这帮人了解不深，也罢，以后再说，反正多肮脏的事都少不了这群蛆在里面乱拱。”王太后轻笑一声，语调却不太冷。

“我还有一点不明，请王太后指教。”罗森布尔还是那么严肃方正，说道：“铁翼螳螂真的是为了对付北方帝国的威胁？”

“只有一部分原因，你能想到很好。”王太后赞许地点点头道：“十多年前一战，北方帝国惨败，从此对我帝**力大为忌惮，如今既有铁翼螳螂的传言，不妨变假为真，让北方帝国那帮马夫误判我**力衰退，不得不依靠冒险者组建守军，以此诱导他们轻敌冒进，或可成一大功。这是其一。”

王太后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也变得森然：“其二，更重要的是百年潮汐临近，东海将进入全面戒备，可经历过南郡叛乱后，你现在觉得东郡还可靠吗？”

回到老古董街驻地，章天芒等人再次出现，悠闲地看着这群丫头手忙脚乱地打包行李。鹿小道哭丧着脸对小叔大倒苦水，说什么王太后为老不尊，吐出来的骨头又抢回去自己啃云云。

小霜君眼都不睁说道：“封地的事，自然是王太后说了算。”

“你就别抱怨啦！”阿善也在一旁劝道：“好在王太后只是让我们完成任务，没想起动物园开了后要拿地入股坐收分成——以后千万别再提，一个字也不许说了！”

鹿小道怔了一会儿，想清楚确实还算自家占了便宜，便偃旗息鼓回屋，高声嚷着让蝗虫蚂蚱给自己收拾包裹，可两人恰恰不在。小胡子雅克好死不死正跑过来，问了一句：“小老板们这次出去，什么时候回来？”却给鹿小道抓个现行，拎进屋里当苦力，把那一屋子零零碎碎收拾了大半天才被放出来。

这一夜，沉寂了几日的八爪鱼房热闹非凡，竟比鬼屋开业时还喧闹几分。

“说了不给带就是不给带！”赫蒂从鹿小道行李里检查出两条裙子、一串银叶子手镯，以及刚到手的红纱巾，气哼哼地骂道：“这些破烂玩意儿又占地方又用不上，说了几次竟不把老娘的话记脑子里去？”

“米尔鲁鲁不也带了好几支眉笔，你怎么不管？！”鹿小道反驳道。

“那东西随身带着又不占地方，而且还能临时当笔写写稿子，替小队赚点稿费啥的！你这些玩意儿除了臭显摆，还能干啥用？”赫蒂继续骂。

这时，盘踞在一处屋顶上的邻居听见吵闹，默默缩回不小心探入水中的脚，翻了个身喃喃道：“真不容易，这种鬼天气还做鬼屋生意，真卷！”转天一早，大河马黎莱溅起一路水花，载着暴发小队向西而行。老黄瓜刷绿漆三人各自都有骑乘兽，章天芒是一匹银灰色的山狼，暮雨是一只白色长毛六脚羚羊，小霜君则是一头淡金色的磐角野牛。

鹿小道看的眼热，又开始招惹是非，对小叔招着手笑道：“小叔，这头大牛借我骑两天呗！”

小霜君眼皮子都不抬地答道：“你不是喜欢罗奇那老儿的大狮子吗？问他要去。”

“他抠门儿，不肯给！”

“你怎知小叔我便不抠门？”

“你封地都送我了，还留着牛干嘛，耕地吗？”

“谁说我用此牛来耕地？”

叔侄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屁聊天，七八天的路程竟然一点没觉得乏味，转眼便进入西郡领地。只见荒山秃岭，草木越走越稀，灰黑褐色的砂砾越来越多，山丘也像是黑色腐土里长出的蘑菇，一个个冒出头来，让行进的道路曲曲弯弯。

“西四郡基本都是军事管制区，你们莫要弄口舌惹是非。”暮雨郑重地告诫暴发小队，这几天这些人哄哄闹闹打作一团，根本不让人安宁片刻。

“知道了，师姐，我们会小心点的。”麦儿马上答道，但她的表态代不代表整个小队，那就如同阎王出告示——鬼知道了。

果然行不多远，便遇见边境哨站，胸口佩有西方军黑面鹰徽章的军士拦住了他们。

“我们来进行冒险讨伐任务，这是通关呈文。”暮雨递过去一卷纸，军士瞥见上面镶有皇家标志，微微点头，但依然认真逐字读完文书，方才放一行人真正踏入西郡领地。

暴发小队成员满以为还是以前那种热闹的烟火人间，可如今四面一望，能看见的只是一座座营房，一面面黑面鹰军旗，齐整得没什么意思。

“这里好没趣，本来还准备弄点特产品带回去呢！”鹿小道嘀嘀咕咕，和麦儿交头接耳。

“倒像是回到南郡的时候了。”麦儿也笑得很勉强，但还是劝道：“我说，你少惹事，师姐说了，这里是军事重地，可别自己找麻烦。”

“老娘还坐过牢呢，还不是啃鸡腿看大戏，咱怕过谁来？”鹿小道挺挺胸脯，豪迈地挥动小手，对经过身边的巡逻队喊道：“老娘来打魔兽！钻石级的，你们见过没？不是吹牛，只要老娘一出手……”

“营内禁止喧哗！”巡逻队长正色警告道：“再多嘴先抓起来关上三四日！”

“破规矩真多！”鹿小道碰了一鼻子灰，见巡逻队走远，方才低低骂了一声。

任务地点离入境的这处营地还有五十多公里，今天怎样也赶不及，暮雨便安排暴发小队在军营借宿。

“我不喜欢这个破地方！”鹿小道哼哼唧唧不肯就范。

“不喜欢自己出去搭帐篷！半夜魔兽找你，别喊救命就算你有种！”赫蒂一声怒喝，立刻让鹿小道乖乖闭了嘴。

负责接待的是营中的一处驿站，除了老板伙计不是军人，其余也和外面别无二致。

“上酒上肉！”阿善习惯性地刚坐下就亮嗓子喊起来。

“营里禁酒，给你们上点大麦茶吧。”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一脸皱纹，如同一颗经年的老核桃。

“没酒，那就算了。”阿善倒是并不挑剔，反正自从禁酒令后，市场上都是她们炮制出来的烈酒，她们自己也不爱多喝，点上只是图个气氛：“肉多上点，牛肉、羊肉、猪肉、驴肉、马肉都行，烤的煎的炸的煮的都要，再配上点番茄生菜什么的，多多的上来！”

老核桃笑了一笑，说道：“姑娘们都是头回来吧？这里没点单的那些，只有军营食堂里的定食，另外配些本店自制的果汁饮料，腌制小菜什么的，品类不多，一般都是按照人头上。”

一阵从荒凉大地吹来的秋风从桌面上掠过，暴发小队看着按人头供给的定食都傻了眼：一份烤土豆，一份清炒四季豆，一份肉丝蘸酱，一份糙米饭……然后便没了。鹿小道一气之下端起面前的黄瓜汁灌了一大口，却呛得要死要活。

“这是真真不叫人过年了！”弥乐也不满地用筷子在酱里挑肉丝，一点食欲都没有的样子。

“你们少抱怨些，军营里不都这个样？”暮雨看不过眼，轻轻用筷子敲敲餐盘。

“说实话，我其实也不太愿意往西郡跑，这吃的真是……”章天芒低着头含糊地哼了一声，眼睛躲躲闪闪，不敢多看暮雨一眼。

吃的不好，房间也有限。所有队员和暮雨都挤在一个大炕间里，章天芒和小霜君则睡在柴房。

半夜，鹿小道肚子咕咕作响，一抬眼便瞧见弥乐也贼兮兮地睁着眼睡不着。黑暗中，两人眼神一个交换，便声称出去上厕所，先后起身跑了出去。这一走便是好一会儿，等两人鬼鬼祟祟回来，默不作声钻回炕上，一会儿便从被窝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耗子啃房子了……”暮雨睡觉也很警觉，侧耳稍听了听，又迷迷糊糊要睡。可那啃咬的声响越来越大，隐隐还有香气钻入鼻来，分明从鹿小道、弥乐被窝里发散出来。暮雨大惊之下，跳起来一把掀开鹿小道被子，大喝道：“鹿小道，你在吃什么？！”

漫天星光下，鹿小道惶恐地一抬头，嘴里叼着的一只鸡腿在晃啊晃。

鹿小道和弥乐很快交代了，她们没吃饱饭，晚上偷溜出去把店老板的鸡打晕宰了，找了个隐蔽地方用湿泥包裹，烤得半生不熟，又怕给巡逻队撞见，只好一人分了半只带回来吃，谁知刚啃了一半就东窗事发。

“你们就作死吧！”暮雨气得手指发抖，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两个嘴巴油光光的小贼。

“吃了就吃了吧，明天赔老板些钱。”赫蒂轻轻松松地说着，又转头怪那两人竟然藏私，不肯分润一点。

“这里是军营，你们等着看吧！”暮雨哼了一声，转身卧倒睡觉，决定不再理会。

天还没亮，房门便被粗暴地击响，等开了门，一队巡逻兵闯了进来。

“这是我的鸡啊！”店老板跟进来，一眼便看见丢的满地的鸡骨头，大嚷道。

“军营偷盗严重犯军规！是你们干的？”巡逻队长还是那位，脸色比昨天又难看许多。

“是老娘干的！”鹿小道并不怂，头硬似铁地站了出来。

“还有我！”弥乐倒是看懂几分眼色，主动投案自首。

“抓起来，关上一个礼拜！”巡逻队长一声令下，军士们将两名小贼反绑押走。

走廊那头传来鹿小道不屈不挠的叫嚷声：“坐牢老娘是熟客，知道规矩！小灶烧了没？大戏开了没？赶紧预备起来，老娘急着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