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34章 坐牢赛神仙

深冬时节，从王都到阿索的路更难于行走，满路冰霜不说，那陡峭的山地悬崖也经常让行人命悬一线。

从奉懿旨勘查走私案到望见阿索小城，罗湛已经在路上熬过一周时间。他是个肥大胖子，性情温和，最见不得人受罪受苦，素有“佛儿爷”的雅称。在政务上，他既不是王太后心腹，也不是国王铁杆，因此接到旨意很有几分踌躇，不知为什么这差事落到自己头上来。论理这事发生在北郡，该是郡国自行处置，就算有走私事宜需要王都派员协查，但自己在司法部也只是负责文书处理，审讯这种事见都没见过，岂不难煞人哉？

城主米罗早早迎候在城门口，压抑着心中的忐忑。王太后的意思表面上是颇为维护自己，但却古怪地明令不得私加刑讯，一切等司法长官到了再说，这让他有点意外。

按常理普通案件都是郡国有司负责，这回因为走私黑晶矿石曝光，米罗心里清楚终究隐瞒不了，才主动上报，其实多少存了些能够发回自审的侥幸，但此番王室居然直接插手，颇让人揣摩不透其中的真意。

把城防军和冒险小队分头关押后，他明面上把违禁品封存入库，暗下里连忙向上峰请示，是否仍旧按约发货。但很快他接到通知，买家已另行组织货源渠道，阿索城立即停止一切走私行为，封存黑晶矿石，不要让王室抓到什么小辫子。

“那胖子，是罗湛？”看到马车上艰难爬出的肥胖身躯，米罗大大松了一口气，暗想：“连佛儿爷都派来了，看来那老太婆不打算玩真的。”

坐牢的日子不好过，几根稻草算床，几个馒头当饭，几天下来连阿糯都瘦了一圈。“我饿！”阿糯眼巴巴看着牢房外递过来的一盘子馒头，满心委屈、满腹酸水。

“我也想吃肉喝酒！”鹿小道还是那个仰面朝天的姿势，只是更加萎靡不堪。这些人中，除了吃惯素食的麦儿，其他肉食动物们基本也都深有同感。

“奶奶的，不死不活地关在这儿，到底什么时候有个说法？！”赫蒂越饿越暴躁，牢门上早已被她踢得坑坑洼洼，如果长剑在手，保不齐早就不管不顾拼杀出去了。

“别闹，别闹！”牢房看守敲着铁栅窗喝道：“今天王都派来了司法部的长官，一会儿就该审你们了！”

城主府里，刚端上接风酒，罗湛就问道：“王太后交办的差事不好耽搁，咱们先审哪个？城防军还是那个什么冒险小队？”“城防军中尉海希尔走私事发，在交战中受重伤前日不治身死，其他人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米罗翘着二郎腿，得意地晃悠着，暗地里解决掉中尉让他放心不少，同时也算是给其他城防军杀鸡儆猴，省得多嘴多舌，带来无妄之灾。至于冒险者小队嘛，压根就是来做讨伐任务的，知道个屁……“那就先审审冒险者小队？”罗湛说道，米罗轻笑着点点头。

下午，马车载着罗湛、米罗来到关押犯人的大牢，准备开审。穿过层层守卫时，胖子注意到兵士们肩上都佩戴着城主府守卫徽章，不经意问道：“城防军被关押起来，城里的防务怎么办？”

米罗嘿嘿应声笑道：“如今防务当然由城主府暂时接管。您知道，城防军属于帝国守卫军序列，还得等军方统一处理。”

“哦，大人的防务还是让人放心的。”罗湛笑得人畜无害：“你看看，人真是不少啊，好！”

审讯室里，罗湛居中，米罗侧陪，铁窗外一束光线不偏不倚地照在钦差大人的身后，形成一道光环，如同天使降临、佛爷光顾。

“那些东西先请拿出去吧？”罗湛坐下第一句话就是让把那些形形色色的刑具拿开：“看着真是瘆人……城主大人没有违令动刑吧？王太后特意嘱咐过的，莫要让在下不好交代啊。”

“当然当然，都听大人吩咐。”米罗话说的漂亮，心中却难免腹诽这呵呵笑的胖子没胆色，不够大丈夫。

第一个被带进来审讯的是赫蒂，头发几天没洗，大波浪变成鸡窝，犹如炸了毛的野猫让人感到不安。“你是小队的队长？”罗湛随便翻了翻手边资料，里面只有入狱的登记信息，薄薄一张纸而已。除了两名白银级冒险者，其余都是新手菜鸟，胖子罗湛其实并不很在意这种不起眼的冒险小队。

“我是队长。你这胖子是谁？吃饱了撑的为什么抓我们？”赫蒂就地发动反击。

“呃，不是我、我抓的你们……”罗湛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这么呛，顿时结巴起来：“我是司法部、司法部的从事罗湛，王太后让我来、来审你们，为什么走私违禁品？”

“走私？”赫蒂双眉一挑，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城主：“这事儿你该问他！”

“问他？为、为什么？”罗湛心头一跳，预感不祥。

“谁干的事谁负责喽！”赫蒂说道：“你问城防军中尉海希尔不就知道了？”

“胡说！”米罗啪地拍了下桌案，反吓了罗湛一跳：“海希尔重伤身死，你们难道想栽赃本城主？！”米罗看着对方眯起来的双眸，心里也后悔不迭，若是知道冒险者也知晓此事，就该早下手除掉，一了百了。“杀人灭口了？！”赫蒂压制不住愤怒，声调渐高：“城防军奋勇作战，抵抗魔兽攻击，保卫城市，结果你就为了一己私利，将功臣说成叛徒？胖子！去！把老娘剑拿来，让我劈死他！”

罗湛吓得面无人色，乱摇着双手急忙道：“别混闹，事情、事情肯定有误会……先带下去吧。”

赫蒂叫骂声充斥牢房时，罗湛抹了一把冷汗，连连宽慰脸色不好的城主，这时鹿小道被带进了房间。

“你叫什么名字？”罗湛强自镇定道。“老娘是鹿小道！”鹿小道开口就不善，对坐在主位上的肥胖身影道：“胖子，你来干嘛？”“不、不得无礼。王太后让我来讯问你们走私的事。”罗湛说道。

“老太太让你来的？她干嘛自己不来？”鹿小道精神一下来了。“老太太？你认识王太后？！”罗湛大汗淋漓，真想马上逃离这鬼地方。“一起吃过两次饭，都是她掏钱请的客。”鹿小道蹬鼻子上脸，蹭到桌案前比划着：“老太太算是个不错的人，怎么这次喊你来，她知不知道我们被冤枉了？”

“这、这些我、我哪里知道……”罗湛嘴唇哆嗦，心里终于明白自己此行不可告人的目的：替王太后保住这些臭丫头！

米罗也看出不对，暗自揣测：王太后认识的冒险者小队，莫非是得到授意而来？也不像啊，如果身负密令，这会儿倒霉的就该是自己了。那么应该就是王太后想捞这些人出去，又不好亲自出面——一定是这样！但是走私的事，她们已经知道，万一在王太后那里嚼舌根子，该怎么办？他暗自想着主意，但心里先定下了一条原则：这些丫头可得好生伺候着，用糖衣炮弹先堵住嘴，绝对不能碰一根手指头！

虽然没有沟通，但接下来的审讯中，罗湛和米罗仿佛有了默契，对小队成员恭敬有加。最后一个来的是弥乐，刚进审讯室，两位审讯官就一个劲让座，还让人端茶，十分殷勤。弥乐一时摸不着头脑，眼珠子乱转，掂量着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小妹妹，你受苦啦！”罗湛笑着说道，看样子只要弥乐一声令下，他马上就会扑上来给揉揉肩膀捶捶腿什么的。“是鄙人鲁莽了些，事情查清前，委屈你们了。”米罗也是一脸甜腻，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栽赃的事情。

“那现在查清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弥乐问道，“还、还没有……”罗湛反复搓着手，躁动不安，心想这些位小祖宗真不好伺候。“稍等几日就可以了。”米罗尬笑着，说道：“但众位应该没有参与走私，对吧？那就放心了，这几天先休养一下……”

“可是怎么休养啊？”弥乐又开启了吐槽模式：“您二位大人上我们牢房看看去，又没床又吃不饱，晚上窗户里吹冷风，墙里也不知道哪处水管漏了，滴答滴答一直响，让人整宿整宿睡不着。那些看守又不爱说话，偶尔说个话也凶巴巴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些事，立刻办！”罗湛严肃地看了米罗一眼。“是是是！一定做到宾至如归！”城主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

自从提审冒险者小队后，牢房守卫就惊诧地发现，风向转了，北风转南方，主打的就是一个送温暖。

那位胖乎乎的钦差大人隔三差五跑到牢房，和冒险者们唠嗑打诨，城主也一再嘱咐，改善牢房条件，就按照……那个城主府待客的规格改吧！一天三顿伙食不重样，酒水饮料任选，时不时还换个口味，派厨师进监房现场做鱼生、烤鸡翅、炸蔬菜卷儿……搞得牢房油烟弥漫；房里所有用具也都整饬一新，齐齐整整摆放上六张软垫床，因为地方不够用，还把隔壁也打穿了扩大空间。用阿糯的话说：“牢房也不错啊，比家还舒服！”

有时趁胖大人没来，米罗也悄悄溜进来，和小队促膝谈心，讲什么都是一场误会，走私货物的是城防军，千万不要猜疑到他身上云云。赫蒂等都知道这家伙面善心黑，连海希尔中尉都遭了毒手，于是也敷衍塞责，谁也没当真把这话往心里去。

奉旨而来的罗湛似乎也并不热心本业，也不审案也不放人，还老是跑来打听王太后和小队的关系。“我们都是吃过御宴的人！”鹿小道海吹大气，也不怕闪着舌头：“就连总公会罗奇那老头都得老老实实在一边伺候着。我们和老太太一桌，一个劲儿往我们碗里夹菜，每次都撑圆了肚皮才给下桌！”

对她的话，罗湛也不敢全信，可是和他同样胖，因此也同样憨厚的阿糯也说：“上次吃完了还让我们打包呢，好多东西，后来我们还把厨房都搬空了！”

罗湛暗暗心惊，庆幸自己没有捅了马蜂窝，又赔笑道：“其实呢，我这次就是来走走过场，主要是照顾好各位，请回到王都后，千万不要责怪在下啊。”

“大叔。”弥乐喊道。

“千万别，喊哥就行。”罗湛谦逊地纠正道。

“哦，哥！”弥乐险些笑起来，那胖大叔还真是有趣：“我说，我们这儿成天没啥事儿干，怪闷的，能想想办法不？”

“看戏，好不好？哥请你们看戏！”罗湛赶紧接道。

“那我想看‘健忘的奥莱霍’！”弥乐拍着手跳了起来，她以前给派出去收租子，有一次在镇上看到有这个演出，喜庆又幽默，但可惜赶时间，只看到一点，并没有看全首尾，一直引为憾事。

“全本儿的那可是得演两三天呢！”罗湛吃了一惊，随即咬咬牙，胖手紧紧握拳，说道：“等着，哥给你办！”

“好事啊，你听听，她们点的这戏，‘健忘的奥莱霍’！”罗湛得意洋洋地对米罗城主说道：“关键是这健忘二字！”

“您的意思是说，她们这是在暗示忘了这里的事，不会上王太后那里乱说？”米罗眼睛发亮，心跳不止。

“当然！”罗湛嘻嘻一笑：“赶紧的，找最好的戏班子，要最好的演员，给她们好好地从头演到尾！”

这几天，牢房简直沸腾了，外面空地上搭起了临时舞台，装饰得豪华大气上档次，当地有些名气的演员轮流上场，一会儿唱，一会跳，百般卖弄。

舞台对面的牢房特意开了一整排窗户，一个个小脑袋缩在暖和的被窝里，聚精会神看着表演，时不时还传来一句：“小妞，老娘给你叫个好，你给老娘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