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一棵大树下,两人正在对峙。
扶着树的一人,胸口已经扎入了一把刀,浑身上下也都鲜血淋漓。好在刀并没有直接扎入心脏,可每一下呼吸都令他有种咯血的冲动。
他的右手,无力地握着一把断刃之刀,扶着树的左手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另外一人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右臂已失,双眸通红,而面庞之上,更是有一道血淋淋的伤疤,自左眼贯到右嘴角,看上去颇为狰狞。
而他左腿,则已经被削下一大块肉,虽说已经被他以仙力止住血,但其中森森白骨却也令人心惊。
“非要这样吗……?”扶着树的一人艰难开口,“醉哥……你这是为何……”
熊澜醉摇摇头,叹息一声,缓缓道:“小金,我也不想如此啊,可魅少有令,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呵呵呵……哈哈哈……”熊澜金看着一脸无奈的熊澜醉,嘴角咧起一丝疯狂,随后张口大笑,最后变得疯狂大笑,直到咳出血来,仍是不停。
“小金……抱歉了。”熊澜醉摇摇头,右手剑芒直指熊澜金咽喉,动作狠辣无比,哪有刚才言语中的丝毫怜悯之意。
熊澜金勉力抬起断刃,挡在喉前,但谁知熊澜醉竟是忽地变招,顿在熊澜金身前,一剑捅入熊澜金大腿,手腕狠狠一扭,一块肉便被生生割了下来。
大腿上传来的剧痛令熊澜金怒吼出声,但伴随着血液喷出,他也猛地跪下,伏在熊澜醉面前。
抬头看着熊澜醉狰狞的面孔,熊澜金苦笑一声,手中断刃插入土中,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趴下。
“小金,哥哥其实也是非常看好你的。”熊澜醉的声音从头顶幽幽飘来,“只可惜,你选错了路,选错了人,所以……”
熊澜醉后退一步,手中剑指着熊澜金眉心:“来生再见吧。”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一道身影携着风能冲出,狠狠撞向正欲出手的熊澜醉。若是熊澜醉坚持刺下这一剑,那他必定会被这道身影击中,成为熊澜金的陪葬。
熊澜醉似乎早有防备,在身影冲出时,便撤回攻势,身形半扭,手中剑刃划出一道完整的半圆弧后朝着身影直直轰去。
剑刃和身影在空中相撞,那剑刃竟是直直扎进身影,随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里,身影从空中跌下,掉在地上,“嘭”的一声消失不见。
冷眼扫过那柄废掉的剑,熊澜醉没有转身对熊澜金进行攻击。手掌一握,一柄漆黑的锤子便出现在他手中。
他紧了紧锤子,感受了一下其上闪耀着的光芒带来的力量感,自信一笑,对着刚才那道身影冲来的方向淡淡道:“不知是哪位兄弟?”
回答他的,是再度冲出的几道乌黑的身影,那身影迅捷无比,令熊澜醉也皱起了眉头。
三息之内,三道身影便已经来到熊澜醉身边。熊澜醉冲了出去,手中黑锤连轰之下,三道身影纷纷炸开,爆炸余波扫到熊澜醉,令他气血一阵翻涌。
“呵。”熊澜醉退到原地,扭了扭手腕,一脸轻蔑:“就这点手段?”
“自然不止!”随着一道稚嫩的声音,一名少年从树后走出。
少年看了看熊澜醉,又看了看他身后倒在树下的熊澜金,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你为什么要打他?”
“哟,这不是大哥带进来的那个垃圾少爷嘛。”熊澜醉言语不屑,还将“垃圾”二字着重强调,但手中锤子却是紧握了几分。
如果恰才那三道身影是他所放……
熊澜醉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战胜他。
“赶快把他放了!”司马玄星扬起拳头,稚气未脱的声音在林中蓦然爆发。
“放了?可以啊。”熊澜醉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司马玄星,又扭头看了看一脸震惊的熊澜金,“不过他太弱了,不够我打,我还没有尽兴呢。”
“那我和你打!”司马玄星似是急得要跳起来,可这在熊澜醉看来多少有些色厉内荏。
“好啊,那你就来吧。”熊澜醉嘿嘿一笑,手掌一晃,锤子消失在他掌中,“教训一个小屁孩,还不值得我动用这宝锤。”
“呀——!”司马玄星似是毫无作战经验,在熊澜醉手中看似威胁极大的锤子收起后,便急不可耐地冲上前来,一拳直打熊澜醉。
“哇,这一拳气势好足啊!”熊澜醉面庞上装作惊讶,上前一步,便将那小拳头整个握在手掌之中。
看着面前的人似是在努力抽出拳头,熊澜醉面庞上露出一个猫捉老鼠的愉悦笑容,左手仙力凝聚,便欲将司马玄星的右手废掉。
但就在他仙力运转之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具侵略性的仙力顺着他的仙力,从手臂涌入身躯,虽是微小,但沿着自身经脉,扩散速度却是极其迅速。
“你!”熊澜醉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威胁,正想放开手掌,却见司马玄星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左手一抹储物袋,一根象牙便出现在他手上。象牙向左直指,牙尖似乎闪烁着凛凛寒光。“死!”司马玄星声音仍然幼稚,但未脱的稚气配合着冷冽,竟是透出一股决绝之意。
象牙毫无花哨地照着熊澜醉脑袋直直捅去!
“吼!”熊澜醉惊恐之余,猛力挣扎,勉强挣脱出司马玄星对他的禁锢,身形暴退。
“你到底是谁?”感受着自身三成仙力的变质,熊澜醉压抑着伤势,看向司马玄星的眼光中带着骇然。
“我?”司马玄星甩了甩经过仙力注入而大小适合自身的象牙,冷冷笑道,“我只不过是熊澜庆带进来的那个垃圾少爷嘛。”
“神仙八品,不弱的实力。”熊澜醉眯了眯眼,手掌一握,取出黑锤,“但在我地仙四品的修为面前,你就是个渣。”
“渣?刚才你差点被渣杀了。”司马玄星嗤笑一声,毫不掩饰面庞上的鄙夷。
“受死!”熊澜醉忽地爆发,抡起锤子冲向司马玄星。
两人本就相距不远,再加上熊澜醉忽然发难,司马玄星反应过来时,那锤子便已经在他面前了。
司马玄星急忙向后退去,同时手中象牙掷出,迎上了熊澜醉的锤子。
在冲击力之下,熊澜醉的身影缓了一缓。但待他再抬起头来时,发现司马玄星已经站在树梢之上了。
“只会偷袭?”司马玄星脸上鄙夷更甚,“有本事现在过来?我让你看看我的杀招。”
“看起来,你的神仙八品修为让你很骄傲啊。”熊澜醉掂掂手中的锤,目光猛地盯向司马玄星,“但我会让你知道,地仙就是地仙,和你这神仙境界的渣渣是不能比的。”
“渣渣,渣渣,到底谁是渣渣?”司马玄星啐了一口,睥睨着熊澜醉,“有本事你过来啊。”
“垃圾受死!”熊澜醉实在受不了司马玄星的嘲讽,右脚猛一踏地,便如炮弹般冲向司马玄星。
司马玄星也不惊慌,看着迎面而来的熊澜醉,嘴角露出了恰才的冷笑。
“你还能弄出什么花样?”熊澜醉也看到了司马玄星嘴角的微笑,但心中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那只是个神仙八品。
就在他离司马玄星还有十丈远时,一只羚角虎蓦然从旁边灌木中冲出,直直撞向熊澜醉,那道身影略显模糊,但其头上独角青光流转,锋利异常。
“就知道你有后手!”熊澜醉心念电转,手中锤子脱手,直直砸向羚角虎。
那只羚角虎狠狠撞上锤子,随后直接支离破碎。
没有去管飞远的锤子,熊澜醉仍旧向司马玄星冲去。
“小东西,看你怎么跑。”看着站在原处的司马玄星,熊澜醉嘴角扬起一抹狞然。
司马玄星睥睨着熊澜醉,双手禁之仙力凝聚,已经做好了和熊澜醉对抗的准备。
“喝!”熊澜醉脚踏地面,身形冲天,双手仙力凝聚,向司马玄星冲去。
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熊澜醉脚下,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五个羚角虎的身影,都是独角冲天,向他狠狠撞来。
“分身??”熊澜醉大骇。
羚角虎什么时候有分身了?
心里叫苦,后悔丢下锤子的同时,他也发了狠,不顾全身伤势,将全身仙力汇于独手下,猛地展开一道屏障,想要去拦下五道身影的冲击。
但那五只羚角虎,并不像先前那道身影一般,受击直接破碎,而是在撞上那屏障时忽地爆炸,碎成几块、落在剩余羚角虎身后的同时,二次爆炸,将其余几虎与熊澜醉之间因为爆炸而拉开的距离拉近。
“这……”不但熊澜醉心中惶恐,撤到一旁树枝上的司马玄星也是目瞪口呆。
不远处明显脱力的小狂,见自己的主人满意,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最终,熊澜醉的屏障撑不住几只羚角虎分身的冲击与炸裂,仙力溃散,被最后一只羚角虎的角穿透心脏,再随着它的爆炸四分五裂。
远方,靠在树下的熊澜金,看着不远处那如烟花般炸开的熊澜醉,也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即使熊澜醉被他所伤,但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地仙修为强者啊,就这么被一个神仙杀了?
其实,全盛状态的熊澜醉,司马玄星若要胜之,可能性的确不大,甚至有被击杀的可能,但熊澜醉重伤在身,战力只有全盛时期的四成,再加上司马玄星的禁之仙力又和所有属性仙力相生相克,以及羚角虎的最后绝杀,这才让熊澜醉命陨。
看着空中掉落的熊澜醉尸首片段,司马玄星心中忽地一窒,背后也隐约冒出些许凉意。
我杀人了……
司马玄星没有注意邀功一般嚎叫着的小狂,没有在意远方的熊澜金,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未沾鲜血却似是仍散出丝丝血腥味的手掌,心底竟有一丝惶恐。
纵有柴时记忆,司马玄星也没有能力,在杀人之后保持一颗平常心。
“主上,你慌了?”乔镭昭在司马玄星脑海中忽然出声。
司马玄星仰望着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紧握拳头,而后无力松开:“杀人……是这种感觉吗?”“主上……”乔镭昭飘出司马玄星身体,看着一脸茫然的司马玄星,一时沉默。
毕竟,司马玄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纵有前世记忆,这感受,也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啊。”司马玄星缓缓蹲下,重重吐了口气,却仍压不下剧烈跳动得似是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可,我好慌啊……”
“王座,是由鲜血和骸骨铸成的。”乔镭昭声音忽地响彻司马玄星耳畔,不再跳脱活跃,而是携着无比的寒冷和低沉,“主上,既然你是尊上转世,你的命运,便注定要登上王座。这条路,伴随着杀戮,伴随着无尽血腥。”
“我不要!”司马玄星牙关咬紧,眼眸忽地晶莹,泪水盈眶,“我不想要当什么王!我不稀罕这转世之身!我不在意这天才资质!我不要这种感觉!”
“……”乔镭昭也是一阵沉默,“你怕了。”
“是又如何?”司马玄星颤抖着,言语中孩子的稚气显露无余。
“你没得选。”乔镭昭叹了口气,言语间冰冷也收敛了一些,“你的身世,不是你能够决定的,就算你不愿杀人,但你的身份会让别人杀你。不说尊上从前宿敌,就是你司马家唯一血脉的身份,也会让不战斗的你,死无葬身之地。”
“想活下去吗?”乔镭昭言语再度严厉,“活着,不是一味逃避,不是不接受,而是直面困难,将所有困难击碎!”
“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我去杀人,又会引来更多的人杀我。”司马玄星闭起双眼,“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那么你就要弄清楚,你为什么杀人。”乔镭昭言语间没有对主上的尊崇,似是在教育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弟,“杀人只是一种手段,你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有一天,我遇到了我根本无法战胜的强大对手,又该如何?”司马玄星心中恐惧收缩了一些。
“那就是后话了。”乔镭昭忽地轻松一笑,“有了灵智的生物和只有本能或是连本能都没有的生物,最大区别在于,心机!要依靠的,不是只单独自己的力量,而是形成一个势力,形成一个让所有想杀你的人恐惧的势力!”
“也唯有如此,你才能保证自己安全,让自己活下去。”
“是吗……”司马玄星依旧冷汗如雨。
“还有一点。”乔镭昭言语里忽地溢满轻蔑,“作为司马家唯一后裔,你就没有一点血性,想着回去复仇吗?”
司马玄星刚压下对杀人的恐惧,而后乔镭昭这话便如重锤般敲在他的心上,但似乎也让那恐惧消散不少。
“还有一点,柴家,也是因你覆灭,你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吗?”乔镭昭哈哈大笑,轻蔑之意更为明显,“如此懦夫,我生平仅见!”
“我不是懦夫!”司马玄星盯着乔镭昭眼眸怒吼。
“那怎么连杀个人都要这么长时间缓和啊。”乔镭昭还是嘲讽,“前进道路上一块小的不能再小的障碍,你越过去都要花这么久时间么?”
“我……”司马玄星张了张嘴,一时哽咽,先前似乎隐退了的恐惧再度漫上心头。
“这么说吧。”见司马玄星再度陷入恐惧,乔镭昭扶了扶额,叹了口气,问道,“清晰地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司马玄星嘴唇颤抖着,抱着头,眼中泪珠大滴大滴落下,“杀人的感觉……很不好……我很害怕。”
“这很正常。”乔镭昭轻叹,“上天给予普通人这种情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保护你自己。”
“那……”
“但是,你不是,你也不能是普通人。”乔镭昭轻轻道,“你的处境,你的身份,注定你将双手沾满鲜血。”
“我不想要。”司马玄星抿紧了嘴唇。
“你不可以不要,因为你更害怕死亡。”乔镭昭声音仍然云淡风轻,“如果你不要的话,也可以,举起你的右手,汇集你的仙力,轰向你的天灵盖。”
“死亡,是唯一的解脱,但却是你现在最为懦弱的选择。”
“活着,才能够创造奇迹。”
“想想你所牵绊和羁恋的,想想你所恐惧与厌恶的,孰轻孰重,你应该可以分得清楚。”
“不过,话又说回来。”乔镭昭遥望着天边的云彩,言语有些落寞,“如果你杀了一只虫子,砍了一棵树,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不会。”不待司马玄星说话,乔镭昭摇了摇头,“生灵,并不平等,所谓的杀人的恐惧,应该只是怕相同的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罢了。”
“所以说,不被人杀,要么不杀人,要么杀尽所有想杀你的人!”乔镭昭思绪回转到司马玄星身上。
“我大概知道了。”司马玄星气息平复,吐了口气。
“主上您懂了就好。”乔镭昭甩了甩头,恢复之前的跳脱,嘻嘻笑道,“对了,主上,您看那边,那个人好像快不行了……”
“哦哦,对哦。”司马玄星连忙跳下树,跑到熊澜金身边。
熊澜金伤势颇重,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虽然很多已经结痂,但全身的暗红色却也令人心惊。而他胸口那把刀,司马玄星粗略估计了一下,再偏左两寸便可扎进心脏。
可能是熊澜金福大命大,可能是熊澜金战斗意识敏锐,但他终究是险险避开这杀招。
但司马玄星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想象当时情景,在熊澜金身上几个仍在流血的伤口用禁之仙力勉强封住后,司马玄星唤来小狂,让小狂驮着熊澜金,奔往最近的水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