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道 第373章 内外乾坤

“噫—欤—乎！远乎哉？艰乎哉？云何以往？酿芥子，形山川，乾坤洞藏…”

稚嫩的童声悠悠响起，穿林打叶，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未申交际的阳光依然炽烈，白花花的光线肆无忌惮地洒向大地，映照得地面上的植株散发出黑黝黝的浓绿色，越发显得茁壮健硕生机勃勃。循着童声望去，只见一尊百丈高的巨人正缓缓行走在原野上，茂密的植被堪堪掩过巨人的脚踝，巨人的左肩斜斜搭着一个粗布褡裢，褡裢入口大开，里面胡乱塞放着一棵棵宛若巨大萝卜的植株，这些萝卜通体银白，根须分明的块茎上沾染着黝黑潮湿的泥土，有些萝卜顶端的绿叶尚未拔尽，正从褡裢入口顽强地探出头来，似乎想最后享用一下外面精纯无比的灵气。巨人的右肩站立着一名童子，童子十二三岁年纪，下着青葛束脚阔腿裤，上穿翠绿对襟云影衫，雪白的颈口松松悬挂着一支拇指大小的翠绿葫芦，腰间则别着一枚半尺长的朱红葫芦，葫口处散发出淡淡的酒香。童子生得乌鬓皓齿眉眼如画，那稚嫩悠扬的歌声正从童子口中传出。

与童子精灵剔透的粉嫩面庞相较，巨人双肩正中扛着的头颅委实太过粗鄙简陋：巨大的五官像是被一名粗心的匠人草草凿就，轮廓边缘分明留存着斧劈刀凿的棱角和毛刺，左右眉眼甚至一上一下一大一小，看起来既有些滑稽更有几分暴虐，眼眶内的双瞳一派灰白，显得格外空洞僵直。巨人不着寸缕，身躯四肢完全袒露在辣辣的阳光下，那身躯四肢和头颅一般，呈现出木头内芯的土黄原色，除了关节处散发出淡淡的银光，这巨人通体竟是原木雕就，分明是一具木质傀儡！傀儡巨人左手微扬，手掌正揪住一株植株藤蔓，银白色萝卜块茎斜斜搭在臂膊间，与褡裢内的萝卜相较，这颗萝卜显得格外壮硕，只是表面露出几处细小黑洞，看起来像被虫子啃噬过一般。巨人的右手则半伸在空中，正将一支粗如檩梁的中指缓缓收回，屈指成拳后的手掌像一片黑压压的云朵。

“怪不得，可惜了这枚阴莲须弥果，竟被几个蛀虫掏空大半！”童子斜眼看了看巨人左手中的银白萝卜，脸上浮现一丝惋惜之色。“取！”童子向着巨人的耳畔轻叱一声，巨人脸色呆滞，只将左手一抛，那枚被啃噬过的萝卜便藤蔓剥落，飞落在褡裢的最上层。童子手搭凉棚放眼望去，只见几乎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到处是被连根拔起放倒的绿油油藤蔓，其疲惫的脸色顿时遮掩不住几分兴奋愉悦：今天是自己驱使身下真仙傀儡的第一天，与以往的伪仙儡相比，这真仙傀儡可好使太多了！只半天多些，这片灵圃便被其收割大半，提前完成了一天的任务，这样子不用日落西山，自己便可打道回府了。哎！可惜这尊真仙傀儡乃师门临时领用之物，收获过后须得原封不动归还，以自己现在的凝魄初期修为，要是能真正拥有一尊身下仙儡，该是何等爽利痛快！童子暗叹一声，看着身下巨人狠狠咽了口唾沫。

顶着辣辣的日头，童子伸手抹去脸上浸出的油汗，口中吆喝一声，身下巨人缓缓朝着原野深处走去，在那里，挺立着一株绿荫如盖的参天大树，甫一进入绿荫笼罩之处，童子立时翻身跃下，身子斜靠在粗大的树根上，一把抓过腰际的朱红葫芦，急火火拔开塞子，一扬脖，酒液扯成一道纤细白线径直灌入口中。

咕咚，咕咚…童子的喉头急剧上下，只鲸吞数口，葫口边缘便只剩点滴残液，童子伸出舌头将残液舔舐干净，方才意犹未尽地将葫芦别回腰间，此时一抹红晕已不自觉爬上童子双颊，望了望有些西斜的骄阳，童子有些困倦地昂天打了个哈欠，随即身手蜷曲进树根盘绕成的一处坑口，头枕着粗大的树根，眯眼小憩起来，不数息间，微微鼾声便回荡在坑口里。而那巨人傀儡则双目半睁半闭，束手站立在童子身旁数丈远处。

静。此时除了原野上刮过的阵阵风声，其余一切仿佛都在**辣的阳光下静止。

李三响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以让呼吸声和周围的风声合拍。束缚周身的血云早已消隐无踪，目光穿过身前不远黑乎乎的窟窿，能够望见外面天穹一方刺目的阳光。其试着缓缓站直身子，轻手轻脚来到窟窿边缘，目光爬过褡裢入口，又爬过巨人城墙般厚实的肩膀，外面的景象大致收入眼底。

外面的景象，陌生，新鲜，一派风和日丽，却根本不足以抚平李三响惊涛骇浪般的起伏内心。从身处虚空的剧变，到轩辕战、极夜藏和圣灵蝼蚁般的陨灭，一切仿若电光火石，一切又仿若缥缈梦境。虽然当下其不敢动用神识，但方才巨人灭杀圣灵等三人时，其倒是暗自用神识匆匆探查过，眼下酣眠的童子乃是不折不扣的凝魄初期修为，身下巨人修为却浩瀚如海难查究竟。难道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真仙傀儡？难道这里就是真仙界？还是仙界和下属界面交汇的特殊空间？自己当下身处的空间，按童子口中所称应是在‘阴莲须弥果’内，这貌似蕴含空间神通的植株却又是何物？

一连串的疑问，让李三响不由心气沉浮，其深深吸气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当下首要是设法如何脱困逃离此地。童子不足为惧，但身下的真仙傀儡可是其无法抵挡的存在。不过依李三响制作和使用傀儡的经验，只要不惊动童子，这具傀儡大抵不会在没人驱使下自发动作。想通此点，李三响直直凝望着童子，看到童子腰间葫口大开的葫芦，闻着飘过来的淡淡酒香，一个主意突然浮上心头。其悄然摸出存放“神仙醉”的酒壶，打开壶盖，手掌虚掩在壶口处，不消片刻，一团鸽蛋大小的酒液便凝聚成型。其翻转手掌，手指对向童子，对着液团轻轻吹了口气，下一刻，液团悠悠飘出窟窿，如一滴随风起舞的露珠，缓缓向童子飘荡而去，李三响屏住呼吸，悉心感受着身下的细微动静。

三丈、两丈、一丈、一尺…目送着酒液悄无声息地一骨碌滚入童子腰间的朱红葫芦。身下的傀儡如一座沉睡的大山，没有丝毫动静！李三响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涔涔，冷汗已然浸透身裹的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