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裁 第75章 伴君如伴虎

白槐？

傅清池喝茶的手蓦地一顿，微微抬起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了？”

“你果然知道！”纪清玖好歹也跟着他在一起混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被他的态度骗到，直接忽视了他的话，无比振奋地追问：“那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特点？长相啊，喜欢穿的装扮啊什么的，那种比较好辨认的。”

傅清池放下茶杯，掸了掸袖子，瞥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见到他了？”

纪清玖闻言挠了挠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方才跟着陆珂和小草一起逛街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举止有些奇怪的人。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长袍，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腰间别着的好像是一对铁锤。”

傅清池静静地听着他回忆，忽然出声问道：“那个人有多高，还记得吗？”

“我想想……”纪清玖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了一会，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不高。”

傅清池的指尖轻叩了几下桌面，说道：“武林盟长老白槐，身高五尺，面若稚子，手执铁锤，力大如牛，是林飞宇的得力干将。”

“他心性暴虐，曾因为声音仿若孩童被人嘲笑，便将那人一家尽数杀死。”

“平日里也惯常喜欢穿一身黑袍，就是为了避免有人笑他像没长大的孩子，你看到的应当就是他。”

“居然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纪清玖懒得追问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的，只当作是易隐山庄给他的情报。

傅清池倒是对白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几分猜测。

一个势力的壮大，除了忠心的人，更重要的一样东西，便是钱。

江南地区因为位置优越，经济更为发达，有钱人也更多，若是能同这些人达成合作，壮大势力自然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再结合近些年来越发胆大妄为的江南官员，不难猜出武林盟已经同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

前段时间鹭州县令出了事，武林盟自然不放心，才会派白槐来此，一为扫尾，避免朝廷顺藤摸瓜查到他们身上，二为敲打其他官员，不要太过显眼，老老实实避避风头。

纪清玖虽然反应比他慢些，却也并不笨，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有些难以理解地说道：“朝廷命官与江湖中人勾结贪赃可是死罪，他们怎么敢的？”

傅清池轻笑一声，听不出是不是在嘲讽，“这大概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吧。”

“要是能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武林盟肯定会受到重创。”纪清玖抿直了唇，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傅清池敲了一下他的头，好笑道：“纪小玖，你想什么呢？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先不说你能不能从人家铺垫了七八年的路里找到马脚，你觉得现在武林盟真的那么需要这些官员吗？”

纪清玖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清池不紧不慢地答道：“你想啊，一个势力壮大之初自然少不了钱财，可武林盟如今势力如日中天，这些钱财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便是没了也无伤大雅，动不了他们的根基。反倒是这些人的存在，反而会成为他们的把柄。”

纪清玖好像明白了一些，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武林盟只是单纯想保下这条路子，完全可以叫人来送个信让他们安分一点。之所以派白槐过来，是为了让他直接处理掉那些不听话的人！”

傅清池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反应还不算慢。”

纪清玖没心思理会他这种像长辈一样的语气，不可思议地道：“他们难道就不怕被朝廷找麻烦吗？”

“或许……朝廷乐见其成也说不定。”傅清池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朝廷抓人需要有充分的证据才不会被言官诟病，可若是江湖仇杀，那就跟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纪清玖脱口而出道：“舅……就算朝廷不管，皇上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吧，这已经能算得上是扰乱朝堂了！”

傅清池像是察觉了什么，轻轻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反而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急什么，我瞎猜的。”

纪清玖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大了，连忙定了定神，镇定下来。

也不怪他反应这般剧烈，皇上是他亲舅舅，大概是因为兄弟都死了，只剩下这一个妹妹，所以爱屋及乌，对他向来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要不是他爹娘一直约束着他，京城纨绔里必有他的大名。

但尽管纪清玖嘴上说着不可能，心里却不由生了几分犹疑，他隐隐觉得，傅清池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皇上对他看似十分宽容和蔼，大臣们也都说皇上最心疼这个妹妹，他却总觉得有一丝怪异之感。

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表象，皇上宠溺妹妹不假，但这其中又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为了塑造出一个完美君王的形象，让大臣们心悦诚服呢？

纪清玖心里清楚，这个想法可谓是大逆不道，他这个同样享受了许多特殊待遇的外甥更不该如此揣测自己的舅舅。

一个颁布了许多利民政策，励精图治，任贤用能，人人都交口称赞的好皇帝，怎么可能是一个精于算计，表里不一的人呢？

可他就是忍不住有这样的感觉，每次看到皇上的眼睛，他都像是看到了一片深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择人而噬。

这种感觉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也不敢提起，生怕为家里惹来麻烦。

可刚刚傅清池看他的那一眼，却像是把他的想法看透了一样，让他忍不住有些心惊。

他强压下慌乱，装作无语地吐槽道：“傅远，你能不能别老瞎猜这些有的没的，小心哪天把小命给猜没了。”

傅清池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唇边带着一抹弧度，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