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鱼玉佩 第66章 亦敌亦友

赵磐龙的脸色是很难看，正是因为妙玲所言，是他突然想到的。

尽管记忆很乱，但他总感觉每一件事情，都隐隐与楚轩有所关联。仿佛陷入了被这楚轩编织的天罗地网，他赵磐龙便是一只撞入其中的飞鸟。

原本以为脱离了陷阱，却单单又撞入了另一个陷阱。每一件事情的背后，似都与那楚轩有关。

任凭如何挣扎。

直想到神思困乏，这才在妙玲的陪伴下，困顿入眠。

以树林作为屏障，金秋之夜略微绵长，但总算是一夜无事。伴着一声鸟鸣，史万岁撤掉阴兵，飞入了玉中境正心谷，这才唤醒赵磐龙的心神。

天色已是蒙蒙亮。

休息一夜后，赵磐龙的精神也恢复了许多。虽然在梦里，他还念想着宇文萧萧神秘的一吻，但妙玲的似水柔情，弥补了赵磐龙的一些缺憾。

实际上，他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宇文萧萧。可提及青裳的那一刻，萧萧的脸色微变，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同样矛盾和挣扎的心。青裳之事，很可能与宇文萧萧提到的李公有关。这李公想必不是其他人，正是宝山道宗宗主崔垚提到的蒲山公李密。

可这家伙在哪里？

赵磐龙思忖着这些涌上心间的问题。不禁是再动了前往代海寺一探的愿望。

毕竟，宇文萧萧虽然内心矛盾挣扎，但确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女子。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想必是她回到代海寺后，随便捏造了一个主动逃脱的理由，糊弄过了他的同宗师兄弟，否则之前的夜晚，他赵磐龙休想得到那样平静。说不定那药王道宗的人，兴许早就纠集人马，夜袭了形单影只的赵磐龙。毕竟，他在代海寺，探得了隋军是极想得到的情报——代海寺内外，是瓦岗义军为那荥阳城中张须陀带来的两万骁果，精心布置的陷阱。

若不是他赵磐龙取得了宇文萧萧的信任，想要一夜无事，怕不是痴人说梦。

连荥阳城内一介草民杨元芳，因知秘被灭门，便可见这药王道宗现在强横的手段。虽表面上看，这药王道宗恩行天下，背地里，无疑是在暗中布局，想要搅动天下风云。何况药王道宗乃是道界百宗里，实力排行第二的大宗门，可不是那号称同气连枝的宝山道宗小宗门实力可相提并论的。

这实际上更加印证了赵磐龙对于宇文萧萧的认知。

暗中主导瓦岗义军行动的人，绝非是宇文萧萧这个药王道宗少宗主，而是隐藏在义军主要领导位置的蒲山公李密。不，应该称呼他为药王道宗重要人物——李密。 而这李密，怕不是和楚轩之间，暗暗有所关联。

赵磐龙估摸着，宇文萧萧这条线索，想必是断了。要问出青裳所在，仍是只有再探代海寺，偷偷抓这药王道宗一两个宗门之人做俘虏，看能不能获知药王道宗的计划。

赵磐龙是隐隐觉得，这药王道宗之所以加入瓦岗义军，其目的，绝不单纯的。毕竟，宇文萧萧的爹便是九千药王，而这九千药王的名字，便是隋廷大名鼎鼎的权臣宇文化及。

由此可见，青裳无疑是已经涉足了凶险万分的权谋之局。想要全身而退，是何其难也！

略略寻思片刻，赵磐龙施展起两仪遁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样的一个决定，产生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两仪遁术似遭遇了强大的灵力屏障。跳出遁术的赵磐龙，早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数不清的隋军士兵，正利用薄雾，通过数座浮桥，显然是欲暗渡索河。从这些士兵的衣甲鲜亮，步履整齐，统一装备着制式铁矛，腰间还悬挂着带有精美剑鞘的佩剑。从训练程度看，这些隋军士兵，绝非衣甲不整的隋军地方士卒，也就是说，他们就是隋军羽林军骁果。排头精兵，齐刷刷地举着张字帅旗，虽他们处于晨雾中，赵磐龙依然能够透过雾气看得清个大概。这晨雾，显然不是正常的雾气，而是一种木行道法构筑的随军灵力大阵。否则他也不会在施展两仪遁术时，明显感觉到了阻碍。

没等赵磐龙回过神来。

早有数个衣着奇异的道界之人，自骁果军阵中飞身而来。这些人穿着，看上去不像是中原人士，其身法更是怪异无比。赵磐龙一个机灵，两手握拳，想必是他已经暴露了。毕竟，他施展两仪遁术，早感受到了灵力结阵的阻碍，掩护隋军渡河，施展这迷雾之结界的主阵之人，是极有可能察觉到了他赵磐龙在施展遁术时，浑身所散发出的，与其灵力正道五行属性及为不同的道力。

赵磐龙正寻思间，他的身后，也现出了数声喊杀。

两股相撞的杀意，让赵磐龙顿觉心惊。

数个药王道宗的门人，同样飞身杀出。是迎向了那几个衣着奇异的道者。伴随着施展出的道力结界，两拨人分局于树顶两段。

赵磐龙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亏药王道宗的人及时出现，混淆了他存在的道息。若不是这样巧，他必定是暴露无疑。

这一旦暴露，他不仅会腹背受敌，虽说他对自身道力修为颇有信心，但同样说不定会使现在情况变得更加复杂，成为众矢之的。冷静下来的赵磐龙，尽量掩藏了自身道息，躲于树丛暗处，静观其变。

粗壮的树顶上，衣着奇异的道者与那药王道宗，双方站定，气氛是剑拔弩张。双方道体散发出的杀意，于树顶间的空隙之间，互相碰撞，自是让赵磐龙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杀意碰撞之后形成的灵力涟漪。

“本同为道友，为何尔等助纣为虐，协助大隋叛军，致使凡世红尘生灵涂炭？”

身着奇装异服的为首者，言说颇为不客气，带着浓重的地区口音，赵磐龙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伙人，不论从何种方面来看，绝不是中原人士。陌生的服装上，点缀着蓝黑相间的条纹，更为特别的，是为首那人，还头顶着青绿布袋裹头，裹头边缘，是一圈金蛇环，似乎显示着他的身份有别于其他人。

“谁和你们化血蛊毒教是同道之友？邪魔外道，也配与我们名门正派讨论善恶？我看你们这些外道才是助纣为虐，致使天下生灵涂炭！我看你们，是狗眼是瞎了吧？没有看到大好河山之下，满是乱葬荒坟？”

药王道宗之人，自是针锋相对，齐刷刷地拔出了腰悬横刀。

“给脸不要！我乃化血蛊毒教圣使，阮毒锋。若你们药王道宗仍旧执迷不悟，帮助瓦岗叛军，那便是与本教血盟张大人为敌，与张大人为敌，既是与本教为敌！”

“张须陀那狗贼，本道宗早欲屠之而后快，倒是屡次破坏本宗大计，着实可恶！”

言说之人，声音轻灵而熟悉。赵磐龙尚想分辨此人是谁，却被那化血蛊毒教圣使阮毒锋的厉声回应打断。

“哼，冥顽不灵！张须陀大人早就料到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会于代海寺外设伏，令本教做先行官，你们药王道宗的小伎俩，本使根本不放在眼里！若现在不束手就擒，全真道宗将是你道宗下场的榜样！”

赵磐龙本就是化血蛊毒教仇人，听这化血蛊毒教圣使这样一说，登时是怒由心生。毕竟，在天山太一道宗时，他便已从成为史万岁鬼奴的胡青云处听得了师门噩耗。这笔账，他早就想一一清算。若不是因为半路遇到那魔将荒古，他定要一个宗门一个宗门去讨要师门血债。说巧不巧，这仇还没来得及让赵磐龙去报，他化血蛊毒教竟然自动送上了门来。

赵磐龙自是顿生杀意，但一想到两方均不是好人，当然是想要让他们先斗得你死我活，方消心头之恨。河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显然才是上上之策。想到此处，这赵磐龙才强压下了想要手撕那魔教圣使的冲动。

“张须陀大人的天兵就在本使身后，他将与他在道界中众盟友们，直捣黄龙，杀到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的老巢，天兵一到，玉石俱焚！本使今日，就用你们药王道宗宗门弟子的人头，当作代海寺之役的首功！”

但见化血蛊毒教圣使阮毒锋，摇手一指，雾气之间现出了一条清晰的视野通道，那挺进的隋军精锐，正列阵前行，气势如虹。

“哼，好大的口气！你们几个宵小宗门结成的临时盟约，也配在本小姐面前大言不惭？我看你几个这宵小，还不知道本宗的手段！”

娇吒声起，赵磐龙旋即一愣，细望下，言说之人，正从那些药王道宗弟子身后走出来，她取下了兜帽，骄傲的昂首一摆，伴着树顶上柔风一吹，微卷的长发便随风飘飞，虽身材娇小，却不失英姿飒爽之感。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药王道宗少宗主宇文萧萧。

“哟，想不到宇文少主还亲临战阵。想不到你们药王道宗还真不嫌事大。若不是看在你那可人小脸，还有宇文宗主的面子，我阮毒锋真想赏你一颗化血蛊，以你那小身板，地才金行初期的修为，本使阮爷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放肆！大胆狂徒，就只配逞逞口舌之能！本小姐今天不拔你舌头，难消心头之恨！”

宇文萧萧杏眼一瞪，怒由心起，冷不防祭出错金刀，是狠手朝阮毒锋劈将而去。

“宗门弟子听令，化血蛊毒教圣使及教众，杀无赦！”

阮毒锋呵呵一声冷笑，那化血蛊毒教的众教众，亦是与那药王道宗弟子，互攻而去。

接触之间，态势渐朗。

那药王道宗弟子，虽与化血蛊毒教教众修为相当。

但化血蛊毒教教众，似乎很快便在交手中，落入下风。虽说他们的功法诡异，且在交手之时，不断以小动作施以毒法，但显然药王道宗的弟子们，似乎天生是他们的克星，故略逊半筹。

毕竟，这药王道宗是灵力正道的大宗门，这些属于鲜卑后裔的弟子们，更是个个是身手非凡，一招一式，张弛有度。对比起那化血蛊毒教教众，自是施展出更为上乘的功法，乃至他们的对手，化血蛊毒教教众不得不采取防御的态势。

虽说如此，这化血蛊毒教教众，亦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教众，想必也是属于蛊毒教中的精英，表面上看，他们的木行功法，却是略逊半筹，但这也仅仅体现在五行相克上罢了。虽处于守势，但有施毒之法相助，倒也是妥妥地稳住了阵脚。直到那些精通毒理，常年与天地草药打交道的药王道宗众弟子，一一在交手中服下随身携带的避毒丹，情况才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这一边，化血蛊毒教教众看似居于劣势，边打边撤，却并未损失一人。仿佛是在谋划着什么，纷纷向药王道宗弟子们，抛掷出五毒蛊，而那一边，药王道宗弟子们在服食了避毒丹后，更为猛烈地向这些教众发动了进攻，其势比刚才更胜。

他们挥出的错金刀术，刚猛无比，而化血蛊毒教教众，却在不断以自身灵力，撑起木灵毒雾结界，修复着被错金刀不断劈散的毒雾。

唯有那圣使阮毒锋，却颇为冷静。令赵磐龙不得不叹服其定力。

但见他手提一根鬼头蛊毒杖，是使得出神入化。仅凭他一己之力，便把握了对阵的主动。神出鬼没的毒杖挥击，轻松抵挡住了药王道宗弟子们的攻击。

任凭那些错金刀光，劈来的角度如何刁钻。均被他一一卸去其中隐含的劲力。

如处无人之境的阮毒锋，面无表情，唯听得他口中念叨声。

“以己之血，以己之灵，道力化蛊，蛊毒神降！”

赵磐龙总算是看懂了阮毒锋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

可他早已采用一种张牙舞爪的身法，自那些药王道宗弟子们的围攻间，安然撤至布下毒雾结界的教众们身后一处显眼的树顶。

赵磐龙暗道不妙。

就在那个瞬间，那邪意满满的鬼头杖上，登时爬出了数十条蛊虫，在其口诀念诵之中，那攀附于杖上鬼头的蛊虫，纷纷生出奇异翅膀，像是飞蛾一般，扑打起双持，一时间，丝状的翅粉，便如同羽落一般，落在了双方激斗之所。那些蛊毒教众，纷纷撤出与那些药王道宗弟子们的接触，以毒雾结界护住全身，唯有服食了避毒丹的药王道宗的弟子尚不清楚情况，估计是认为敌人不敌，意欲乘胜追击。

听其口诀，赵磐龙已猜到了其功法原理。

之所以他要亲临阵前，无非是采集这些药王道宗弟子的灵力气息。

要知道，这化血蛊毒教之人，一向擅长用蛊。一旦采集得了这些弟子的灵力气息，他便可以有针对性的下蛊。

那避毒丹，虽说可以避开绝大多数常见毒物，毒术，却绝非是万能的！

想到此处，赵磐龙心中一惊！

“糟糕！宇文萧萧也在追击的药王道宗弟子们中间！”

就是那灵光涌现的瞬间，那些由阮毒锋释放出的毒物飞蛊，便在扑翅间，洒下了丝状翅粉，无疑那必定是某种烈性奇毒，若不是这样，这阮毒锋为何要对明知已经服食了避毒丹的药王道宗弟子们使出这招？

若这一招蛊毒神降没有用。他又何必大费周章耍出这套手段？

说时迟，那时快。

容不得赵磐龙再度犹豫。赵磐龙眼疾手快，嗖地从潜伏处飞窜而出。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人，在场的所有人均是始料未及，借着这空挡，赵磐龙避过了宇文萧萧挥出的错金刀光，是迎面撞向了追击中的宇文萧萧，只觉她酥胸一颤，他顺势抱住了宇文萧萧若软的腰肢，向一头劫物飞猿，一手吊于树干，一手搂着宇文萧萧，四目相对间，宇文萧萧是又惊又讶，待他看清，抱住她的人正是昨夜夜探代海寺的赵磐龙时，登时一抹桃花红晕，是悄然爬上了俏脸，待她羞赧中想要挣脱时，他俩早已双双安全落地。

不过随后，半空之中便传来声声惨叫。

那些药王道宗的弟子们，若被强弓射中的大雁般，纷纷径直坠地。他们的尸身，浑身青紫，显然是被蛊毒神降召唤的那些飞行毒蛊所害。死相惨烈。

“怎么可能，他们都服用了避毒丹啊。”

回过神来的宇文萧萧，眉目间傲气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惊慌。

“你救了我……你是谁？”

“好大的胆子！好一个英雄救美！”

阮毒锋见状怒喝。旋即一众化血蛊毒教教众，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将赵磐龙和宇文萧萧困于树下圆心。

“看来猥琐李的同党帮手可不少。”

赵磐龙目射寒光，向阮毒锋望去。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必要隐藏杀意。他的杀意，并非是因烈毒发作身亡的药王道宗弟子激发，而是因为全真道师门被灭。这仇人撞到了自己的手里。今天，他赵磐龙非杀不可。

“大小姐先走，这群妖邪外道，由我赵磐龙来对付。我尚有一些疑问，还需向大小姐问询。”

“嗯，可你……”

宇文萧萧话音未落，这赵磐龙早已将两仪道力威势，向化血蛊毒教教众所在延展开去。赵磐龙的皮肤上，伸出了片片紫焰龙鳞，似有道力凝聚在他魁梧的后背，化作了紫色的龙翼。那化作龙翼的特殊道力，在一阵扇动中，将赵磐龙是稳稳托起，那赵磐龙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化作利箭，向那些教众的所在，嗖地窜了过去。

宇文萧萧见此情状，美目荡漾，哪还想着逃离。

心中好像是有万马奔腾，一时间是春潮涌动。

小嘴紧闭中，发出了轻轻地一声轻哼声，唯凝望着赵磐龙洒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