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代掌门 第五百七十九章 进得厅堂

一袭白衫，风尘仆仆踏入此间的身影，却是二师兄，玄济院的院长，伪天修士宇文浩齐。

犹记得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潜龙湾的宝船之上，之后两人便再无交集，如今忽然出现在这地牢之中，眉宇间除却玩味，也多了几分沧桑，一时间心如电转，想必今日多半要有事发生了。

相比终日枯坐在这寂寥的地牢之中，任何一个访客，都可能是事有转圜的机会，当然，无法排除是向坏的方向发展。

从和大师兄赵吉元日常的交流之中，江枫基本上已经从各个角度了解了事情的全貌，也知道北陆，鲸海，乃至南陆的顶级修士，都被此番自己搅动的事件裹挟，最终不得不遵从广筠子的旧日布局，抛却往昔嫌隙，一同抵御域外修士的觊觎。

胜了？

当然是胜了，但有人得益，有人白忙，自然也有人吃了暗亏。

这免不了波及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江枫不是傻子，此间地牢，算得上这场余波之中，最安全的所在，没有之一。

思绪如潮水般散去，又急如火栗灼手般收敛。

聚目凝神，江枫无暇感慨，再度打量了二师兄一眼，暗忖他不可能随随便便来访，毕竟此间牢房，并不在玄济院日常事务所及范围之内。

“怎么样，鱼还不错吧？”宇文浩齐貌似随意的瞄了一眼盘中的银鱼，实则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考量。

“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与诸位师兄品尝佳肴，把酒言欢。”江枫想起了和大师兄赵吉元的约定，被几次三番的询问，他已经觉察到对方的试探之意，但他也无意揭穿，“怎么，师父肯见我了么？”

“胆色不错。”宇文浩齐轻笑道，也没有刻意遮掩的意思，“我知道你和大师兄的约定，故意试探你的。不过我不喜欢过分玩这种把戏，毕竟你是我们的三师弟。经历此番风波，你也算得上北陆的名人了，俗语说得好，‘进得厅堂’，如今各方尘埃落定，你也该出狱放放风，去去晦气了。”

“不过这里条件也不错，你道行没有精进一些么？”宇文浩齐瞥了一眼墙壁上新近安置的小型聚灵阵，此刻仍熠熠发光，灵气浓郁凝若实质，没有半点消解迹象。很明显，这是大师兄开的小灶，且用了一番苦心。

师父毕竟最近才改换了主意，看起来大师兄赵吉元倒是比自己知道的早一些时日。宇文浩齐没去计较这些琐碎细节，转而关注起眼前人来。

“修为不济，是很难肩扛重担的。”他袖中辉光闪烁，便见一道金黄符箓如蠕动蚂蝗般贴附到地牢的牢门之上，只轻轻一推，牢门便应声而解。

他负手而立，淡淡道："随我去见师父吧。"

顿了顿，又觉得意犹未尽，补了一句："路上给你一炷香时间，想好要什么补偿。"

见江枫挑眉疑惑，宇文浩齐难得又耐心解释道："师父此番得了好处，按规矩，门下自然雨露均沾——总不能让你白蹲这么久。"

“先说好，奖励需要你有实力驾驭，毕竟再精致的算计，也抵不上实力的碾压。”还未等江枫起身跟随，二师兄宇文浩齐已转身向外踱去，衣袂翻飞间，地牢原本阴冷晦暗的气息竟为之一清。

是啊，机关算尽，也抵不过天极修士的实力对撞，二师兄的点醒，正合自己近来所悟，在伪天修士面前，自己已经算得上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这还得益于自己有古宝“永恒之塔”傍身，否则，仅仅是对方的窥视，自己便毫无秘密可言。

“我需要一具地级修为的尸体。”江枫也不矜持，身形紧随二师兄，先把欠黑鲸大剑的账单扔了出来，对于此间地牢，他是了解的，这种条件不难达成，“新鲜的更好。”

“这种简单的事找你大师兄，牢里怎么可能不死人呢？”宇文浩齐头都没回，脚下速度稍快，“不过想要新鲜的，就得自己动手了。”

“算了，我自会和大师兄说。”江枫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三步并作两步的再度跟上越走越快的二师兄，只觉得身侧影影绰绰，明明廊道空荡，却仿佛有粘稠的雾气缠绕周匝，连两人的脚步声，都被某种无形之物吞噬殆尽。

也许并不是普通的防止窥探的隔音法阵，江枫不止一次尝试将灵力抽丝，投放到那偶尔泛起微光，宛若尘灰的物事之中，却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半点回馈，只得放弃。暗忖此物更像是隔绝了某种算计，抑或是占卜之力的存在。

“那通往鲸海的商路经营权？”

“你坐牢的时候已经分完了。力宗和金光阁合占七成，其余周围各宗各有分润，不过你的小宗门是没有的，七盟名义上占五分，暂时由力宗代管。”

“即便给你，你也抓不牢的。你实力太差，宗门的实力……”宇文浩齐脚下不停，话到这里也停了，言外之意你懂的，他回头瞥了一眼江枫，让他自己心中补上后面的话。

“那师父？”江枫语塞，此番算是白忙活了。“师父自然不能因为这等事为你出头。话说回来，倘若你有我这等修为，不用师父出头，我想大家多半也会给你几分薄面。三成，我估计能拿到三成。”

“不过仍然是以七盟的名义。”

“所以关键的问题是七盟。”江枫遽然明白了二师兄话里话外提到“七盟”，并非是随口乱说，而是意有所指。

“这条路，才是师父此番要全力帮你疏通的道路，从今日起，你便能快速的感受到这种变化。”宇文浩齐忽然停了下来，“提条件的时间到了，所以，你真的没有其他的事，需要我和你大师兄帮忙的地方？”

“大师兄那里我自会去提，不过师兄你不是说有一炷香的时间么？”

“不用特意去寻他，他一直都在这里。”宇文浩齐脚下轻挪，便从他身侧凝滞的诡异物事中闪现出一道身影，正是大师兄赵吉元。

“出门在外，师弟你要防备这种‘和光同尘’的手段。”赵吉元也不多停留，拉起江枫的袖袍，径直走向一个看起来是墙壁的存在，却一头撞了进去。

“你二师兄最多能藏匿三名略低于自己修为的修士在自己的身形之中。如果修为差的更多，则数量会更多。甚至……藏匿一个小型的修士战阵也不是没有可能。”

“提前教学？”江枫知道两位师兄没有恶意。

“作为一宗掌门，必备的知识，你缺的太多，哈，就像一只无人照料的野狗。”二师兄宇文浩齐打了一个粗俗不堪的比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塞给他两枚玉简，“一枚中记载了十六种适宜你门中玄级修士修炼，提升实力的功法，另一枚则是适合你那些女人的。”

“女人？”

“不要学师父处处留情。”宇文浩齐在耳边低声笑道，“不过你这个浪子性格师父喜欢，可以坚持不改。”

“你们调查我？”江枫再度语塞。

“这有何难？是不是感觉到，你已经不再是一只无人照料的野狗了？”

“我们到了。”大师兄赵吉元停在一个晦暗的巷道拐角，“我们已经说服了赤霞门的掌门，与你精诚合作。一炷香的时间，其实是留给你和他的。”

“曾宝贤？”江枫第一时间想到了此獠，两人是敌非友，只是相互踢打的机会，大多数还藏在七盟的桌子下。

“曾宝骏。”赵吉元没有继续卖关子，“如果你们谈成了，曾宝贤就可以活着，反之，他便没救了，当然这并不是你的错。”

“记住，七盟才是你的目标，也是眼下唯一一个。”

…………

力宗，巨阙城。

一切似乎忽然反转过来，且只在旦夕之间。

秋南嘉斜依在窗棂一侧，望着窗外如墨的天穹之下，豪雨飘摇，恣意挥洒，心中却有万千疑问无人解答。原本，她与“宁丰”的合作洽谈一点都不愉快，甚至未能得见长汀君张天漠本人，只是见了几个看起来就在边缘，无甚实权的执事。

她甚至已经心灰意冷，熄了在此间继续努力的念想，打算尽快放弃在力宗继续拓展商业版图，改而向西探索新的商路，但还未出发，便有两名地级初段的修士冒昧来访，希望与自己合作，成立一家新的商会，并与“宁丰”继续洽谈条件。

这两人，最初也仅仅是在那场秘密的地级同境界修士聚会时，有过一面之缘，之后也是不咸不淡的匆匆聊过几次。

“我虽然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此吧。”

心中念头百转，秋南嘉想了无数种可能，最终甚至还落到这个地级修士很少会考虑的条件之中，身侧灵光微漾，一面水镜凭空凝现，略显生疏的将额头碎发整理一番。

不，绝无这种可能，她不由得展颜一笑，轻摆腰肢，忽略了这种白日臆想。

一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力量，注意到了自己，并把自己推到厅堂之上，并试图吸引其他台下人的注意。她不由得瞥了一眼身侧案几上与“宁丰”匆匆达成的合作协议，玉指拈起，只觉得墨迹未干，恍如梦境。

这时候，她忽然感知到有道陌生的气息，蹩进了自己的这家新近命名为“云泽”的商馆，正由自己雇佣的灵级小厮接待，但还未等她亲自下楼迎接，那道玄级圆满的气息却匆匆离开了，甚至没有给她一窥容貌的机会。

是谁呢？

很快便有一封轻薄的书信呈送到自己面前。

那书信中只夹了一片枫叶，聪明的她却懂了这一切变故的缘由。

…………

“小友，我之前请托你的问题已经有人替你解答，不必紧张。”

算是‘请托’么？江枫注意到这个特别的词汇，与之前两人的对话氛围，有迥异的体验差别。

江枫未料想自己能这么快出狱，也同时未料到自己一路是由天音寺元婴公冶锴护送。

说是护送，倒更像是顺路同行。但有一位元婴修士在前开路，这一路自然畅通无阻。他是在见到师父许福宁之后，才遇见来此拜访的公冶锴的，事实上，江枫插了个队，让先到一步的公冶锴愣是多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回想起方才与师父许福宁的会面，江枫心中泛起一丝古怪。既没有想象中的师徒情深，也没有严厉训斥，只是一场平淡如水的交谈。他恭恭敬敬唤了声"师父"，对方默许了这个称呼，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七盟好好干，莫要荒废了修为。"师父的话语犹在耳边，客套得让江枫甚至怀疑对面只是个投影分身，但他没胆去窥视真相，只能诺诺一二，他原本甚至想辩白自己是浅山宗掌门，应该优先考虑浅山宗。

但师父三句话不离七盟，想必是有深意的。

“七盟缺一个合适的带头人，小友要努力啊。”公冶锴不知道为何也谈这个，江枫怀疑他和师父许福宁也达成了某种合作，甚至自己往昔带领浅山宗一众修士，‘祸乱’天音寺的事，都只字未提。

“我听闻你与金光阁修士宋紫熏志趣相投，待你修为更进一步，就由我做媒，把亲事办了吧。我在金光阁多少有些关系，薄面还是有几分的。”

“嗯？”江枫一惊，险些从公冶锴的飞剑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