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之云 第118章 莹与霜（下）

“娘，你回来啦。”寒清莹看到母亲进门，亲切的问候。

萧楠石看到女儿，平静的眼眸中流露出温柔，应着：“嗯，回来了。”

“昨夜没遇到什么吧。”寒清莹将手中的饭碗放下，小跑到母亲身旁，接过母亲手中的器具。

“和往常一样，放心吧。”萧楠石将女儿搂在怀里：“霜儿呢？”

“还在睡。”寒清莹被母亲抱在怀里，脑袋蹭了蹭，随后挣脱开来：“我正准备去喊她呢，娘，你坐下，先吃着。”

“让她睡吧。”萧楠石拦住了寒清莹，母女两人坐在桌边。

“村子里快要举行祭祀了，不出意外慕落桦也会回来，莹你看看家里缺什么。”

“我早就清点好了，娘你不用劳心这些，在外累了一晚，吃完赶紧去休息吧。”

萧楠石欣慰的笑了笑，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好，辛苦莹儿了。”

寒清莹看母亲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连连摇头：“不辛苦。”

母女二人坐下吃饭没多久，敲门声又响，寒清莹起来前去开门。

“慕叔？”寒清莹看着站在门口敲门的男人：“快请进。”

她有些疑惑，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现在就回来，察觉到其神色间带着的一些疲惫，离开位置让对方进屋的同时，说出了心中的猜测：“慕叔这是赶夜了？”

“嗯，没什么。”慕落桦说着， 进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地上：“这是上次你们要的，外面车上还有。”说完，转身就准备接着去搬卸。

这时，萧楠石起身，出言道：“慕大哥应是还没吃早饭吧，不妨先坐下来将肚子填饱。”

“是啊，慕叔，锅里饭还是热的。”寒清莹也从旁说道。

慕落桦看向寒清莹，又看向明显带着疲倦的萧楠石，目光在触及疤痕后不着痕迹的离开，摇了摇头：

“不用了，还有其他家等着呢，你也操累了一晚，还是快些去休息吧，身体要紧，这里我和清莹就能搞定。”

“那就有劳慕大哥了。”萧楠石见慕落桦执意如此，也就不再挽留。

就在屋里几人交谈的时候，厨房的另一扇门后，寒清霜正躲在此，带着些许惧怕的朝着屋里看去。

同天，夜里，母女三人正在一起吃晚饭。

三人中，萧楠石早早吃完，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坐在一侧的寒清莹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事情。

坐在另一侧的寒清霜则沉默不语，眼神带着些恍惚的四处游走，但每次不经意间看到灶台时，都会如被刺痛般迅速低头，几次抬头想要直视母亲，都会在目光触及疤痕的瞬间，闪躲开来。

“娘有没有注意到...”寒清莹在心里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最近逃难到村子的人，越来越多了。”

萧楠石沉默了片刻，揉了女儿的脑袋，安慰着：“吃饭吧。”

“娘你最近晚上.....”

“咚咚咚！”

寒清莹的话被敲门声打断，萧楠石按下想要起身的寒清莹，起身前去开门。

门开，慕落桦正站在门外。

“慕大哥？是又有什么事吗？”

“那个，确实有个事情需要你知道。”

慕落桦说话的时候，目光越过萧楠石，看向坐在屋子里的寒清莹，和在看到他时就躲在寒清莹背后的寒清霜。

萧楠石也顺着慕落桦的视线扭头转向屋内，也看到了躲在姐姐背后寒清霜。

“莹，你先带着霜儿回屋。”

“不用，不用。”慕落桦听闻，连忙解释：“不是什么秘密。”

寒清莹看向慕落桦，随后又看向母亲。

萧楠石看着寒清霜脸上畏惧的表情，轻声催促：“听话，去吧。”

“好，娘你巡夜注意安全。”寒清莹说完，起身拉着寒清霜走出厨房。

被寒清莹拉着，寒清霜在离开厨房前，最后朝屋子里看了一眼。

在她的眼中，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身体内似是燃烧有一团火焰，火焰中有着漆黑色的杂斑。

不过虽说如此，那黑色杂斑却并不随火焰的抖动而一同抖动，反倒是像是被什么牢牢困住的死石一样。

如果抛去在外的衣物，能发现那黑色杂斑的所在，和男人后背那条被衣服遮盖的刀疤，痕迹位置如出一辙。

姐妹二人走后，萧楠石将慕落桦请入屋内。

“慕大...”

“萧夫...”

两人在坐下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同时开口。

“你先...”

“我等...”

接连两次的同时开口，接连两次的打断让二人都有些尴尬，各自调整情绪后，慕落桦先开口：“霜丫头还是不肯说话吗？”

“唉。”听慕落桦提起这个，萧楠石心中满是忧愁：“她不肯放过自己。”

“当年那场事故，没人责怪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楠石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墙壁，墙壁上钉着木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尊灵牌。

“我们心里都清楚，她也不过是想为我们做些什么。”萧楠石说完，轻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天色不早，慕大哥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慕落桦清了清嗓子：“咳，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这不是快要祭祀了吗，村子里决定这次由我和你一起前去，我是来告诉你的。”

“我？”萧楠石有些意外，她一直不怎么参与这些事情。

“嗯，下午的时候，村长召集各家的主人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的，原本是打算喊上你的，但心想你应该在休息，就没打扰。”

慕落桦说的时候，一直在注意着萧楠石，在看到她面色稍显为难的时候，马上解释：“别误会，去不去都是你说的算，不强求的。”

“可我并不是原本就住在村子里的人，这.....有些不合适吧。”

“你多虑了，我父亲就是外面来的，真要算起来，我也不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还不是次次都要去。

“况且，村子里选人一直看的都是贡献，从来也没说看辈分和血统，不然就该村长去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村长提出让你去的时候，老家伙们没一个反对的。

“村子里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有你日复一日的巡夜防火，谁晚上睡的安稳。”

难言的复杂情绪在萧楠石心中涌出，她缓缓闭上双目，抿着嘴，随后将之尽数压下，再度睁开双眼时候，给出了答案：

“我考虑一下。”

话已至此，慕落桦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哦，差点忘了，村北头有间司焕所，我明天带几个人去清理一下，以后那里就归你了。”

“那间废弃的大堂？”

“嗯，那地方荒废了不少年头了，和咱们这儿的祭祀传统还有些渊源。

“村子里很多人都只知道祭祀是为了寻求那灵妖——蛫的庇佑，其实不全。

“听闻老一辈说，咱们所在的地方比较特殊，不缺雨水，却常有地火上窜，在以前，隔三岔五就要有火灾发生，防不胜防。

“后来开始有祭祀传统后，才逐渐消失，那司焕所也就是这么废弃的。”

“原来是这样...”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即使是历代村长，也只是肯定了那灵妖和地火有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依旧不清楚。

“若非你来到此地后日复一日的坚持，这几个月以来地火的再度复发之下，又不知道要酿出多少祸事。”

“不过是...尽自己一份力罢了。”

“对于尽自己的一份力。”慕落桦将脚边的箩筐抬到了萧楠石的面前：“喏，这个给你，山上寺庙里的孩子们托我送来的。”

萧楠石看着满满一箩筐的时蔬，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稀少的水果和药草，捂着嘴，明显被惊到了，回过神来后连忙拒绝：

“为祭祀寻找祭材已经很辛苦了，这些....我不能要。”

慕落桦笑着摇头：“那些孩子们说如果你不要的话，就让我自己收下好了。”

看着萧楠石脸上的挣扎之色，慕落桦接着开口：

“即使是我们这种为了躲避战乱而建立的偏僻之地，平等的目光也不是从每个人眼中都能寻到的。

“更何况还有时不时照顾的情分。”

慕落桦将箩筐又往前推了推：

“收下吧，这也是他们想要为你尽的一份力。”

“这些话，也是孩子们让你说的？”萧楠石直视慕落桦。

“一半不是，一半是。”在萧楠石的目光注视下，慕落桦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只得将实情说了出来。

萧楠石没有再拒绝：“我收下了，替我..不。”萧楠石摇头：“我亲自去。”

见萧楠石收下，慕落桦右手从衣领中掏出项链，随后握紧，微弱光芒闪过，再次松开时，手里已经多出一个药瓶。

左手将项链重新塞回，右手将药瓶放置在身前。

“这是？”

“疗伤药。”慕落桦说的时候，快速朝其他地方瞥了一眼。

“疗伤药？”萧楠石察觉到慕落桦眼神的闪躲：“只是如此？”

“嗯，是疗伤用的。”慕落桦脱口而出。

“可我并没有受伤。”萧楠石面露怀疑神色：“这伤药，真的如慕大哥所言，只是用来疗伤的？”

“咳。”慕落桦清了清嗓子：“顺带，还能清除一些隐疾，像是旧..什么的。”

“是疤痕吧”萧楠石一语道破：“这是救人性命的东西，过于贵重，也过于浪费了。”

慕落桦稍微喘了口气：“现在的驼力沙，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消息，到处都在打仗。

“几位地龙发了疯一样的四处派兵征战，吞并原本中立的势力，战火波及了外面的每一寸土地，我们，也被盯上了。”

话到这里，慕落桦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时，眼中已经不再有犹豫和闪躲，直视着萧楠石：

“这次离开，我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甚至就连还能不能回来，我都不知道，可以.....

“给我一个答案吗？”房间中的气氛一下沉寂了下来，良久。

“我现在只希望霜儿和莹儿能平安的长大，其他的....”

萧楠石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连着药瓶，也一同推了过去。

慕落桦不知道为何，即使是面对这样的答复，也让他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并没有将药瓶重新收回。

“送出手的东西，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在临走之前，其实我心里还有句话，想要对夫人说，

“无论有没有这药，对我而言都无所谓，从见的第一面起，我对夫人的心意，就再没有变过。”

说完，起身，朝着屋外径直走去。在其即将推开房门离开时，萧楠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月底祭祀时，不知道清霜能否和我一同前去”

慕落桦没有转身，而是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门外，在慕落桦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随后扭头向一侧的小巷里，出声道：“别藏了。”

巷子里的杂草丛动了动，一个年轻人挠着头站了起来，用力的咳的两声，见没反应，一把将藏着的另一个人也提了起来。

“都被发现了，还藏！”

“哼，偷听别人讲话很有意思吗？”慕落桦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两位跟着慕落桦一起走商的年轻人尴尬的笑了笑，虽然心虚，却依旧厚着脸皮道：

“我们也是好奇，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单身三十多年，拒绝了那么多女人的慕老大如此心心念念。”

“就是，长相也比我姐差远了，还带着疤。”

慕落桦无奈叹气：“年龄不同，阅历不同，看到的不同，自然所求的，也不同。

“若你们以为她配不上我，真是错了，在我看来，其实是我，配不上她。”

说完，没等两人说话，就朝前继续走去：“行了，来都来了，就陪我去趟村长家。”

“慕老大你真打算祭祀带个孩子过去啊。”

“不是说那灵妖的祝福每次只能给一人吗，就这还不是次次都能求到，得看运气。”

慕落桦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