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之上，群星之下 第290章 今日雪停

老板娘不打算在大人物的喜好上多费唇舌，她只是起身准备向客人介绍：“您可以看看那边的，我记得有个……啊，看见了。”

纪评跟着老板娘的视线看过去。

这是个约巴掌大小的小摆件，虽尺寸不大，但木匠手艺精湛，每一处细节都精雕细琢。

雕刻了一个触人心弦的场景：一匹骏马低头轻蹭着倒在马下的战士，马蹄旁的战士重伤垂危，铠甲破碎，无力地靠在马腿上，双眼紧闭，神情疲惫又释然。

……一看就价值不菲。

纪评又想了想。话说回来，木雕这种东西本来似乎就不便宜。

老板娘观纪评神色，猜测这位客人恐怕不太满意，于是口头简单介绍了几句，立刻换了目标：“您也可以看看……”

她边说边弯下腰，准备把雪藏在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里面有些摆件北帝国的居民不感兴趣，外地的客人却可能很感兴趣……她听见客人忽而“嘶”了一声。

视线受阻，她连忙直起身：“怎么了？”

“……没什么。”

纪评一只手背在后面，像是在按着腰侧，他语气含着点歉意：“不小心撞到了拐角。对了，我忽而记起来还有些手续没办完，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明天再来，抱歉。”

“好的，没关系，我知道，有些手续是很繁琐，您慢走，愿战争之神垂怜您。”

纪评笑着道谢，转身的时候顺便也收回背在身后手。缩在手心的小家伙堪堪大拇指大小，细长细长的，嫩绿色，小小的细根拖着三根细小的藤蔓死死抱着他的手指，甚至还想攀着他手腕往他衣服里钻。

这是刚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速之客，一个不该流落在外的东西，如果交给战争教会应该能得到妥善处置，但他得想好他要怎么和教会说。

纪评缓慢收拢了手心，准备离开店铺后再仔细研究研究这位主动撞上来的不速之客。

……

不速之客细弱的叫了一声。

像是哭泣，呜呜咽咽，顺着手心一路往上，突兀的出现在脑子里，含着惧怕和求饶。

纪评敢指着自家邪神发誓自己没有用力，手心合拢的力度也很轻微，只是为了避免小家伙钻进他衣服里。

但小家伙不这么想，它依然在呜呜咽咽，惹得纪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担心别人也能听见。事实证明他多想了。

他在这时候忽而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大地之母那里拐带了个细根回来，后来没丢掉但也没正儿八经找地方种下来养……

主要是不知道种哪儿养，万一养出个大麻烦来怎么办？

纪评尝试沟通，他在脑子里回想当时收拢细根时的景象，尝试用通用语沟通，具体表述为还有事情要忙，忙完立刻陪你……呜呜咽咽的哭声果然慢慢减弱。

……幸好背包里的其他东西都是死物，不会爬出来，不然也太吓人了，不仅吓人还坑人。

他斟酌了下，觉得今天不宜再去买东西，决定随机拦位先生问路，现在就去战争教会。

他很幸运，拦下来的路人会说通用语，更幸运的是，教会非常好找，最高的那个建筑物就是——远远看去像是要捅破天空的尖顶堆满白雪，相当眼熟。

缩在他手心的细根拖着自己长出来的藤蔓缠绕上他手腕，刚好被衣服挡住。

纪评伸出手接住一捧阳光，有些遗憾今日雪停。

……

他到教会的时候才知道索伦他们还没到。

面容都笼罩在白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修女听了他的叙述后略有迟疑：“我知道命运教会有一位大人要来，但暂时还无人来寄存过东西，但据我所知，那位大人应该很快就要离开皇宫了，您可以稍等片刻。”

纪评笑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对了，”修女又道，“您是不是还没吃过？今天教会有免费提供的面包汤，凭名单领取，您需要吗？我帮您记一下名字吧？”

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纪评立刻道：“纪评。谢谢您，美丽的修女，赞美伟大的战争之神，愿祂庇佑帝国永无败绩。”

“您真是位善良的先生，”修女莞尔，“好的，纪评先生，我记好名字了。领面包汤的地方在教堂前面右转，袖子上系了红布条的就是负责打汤的，我还有事情要忙，不能送您过去了，雪还没有铲干净，您路上小心。”

……

告别了修女，纪评沿着指路右转。

战争教会的建筑物构成和他曾见过的其他教会都有所不同。其他教会多数以一座主体教堂为核心，周围可能环绕着一些附属建筑，主次分明，凸显出教堂的重要地位。

但战争教会恰好相反，核心建筑物不再是教堂，而是一个宽敞、露天的、放有各式各样武器的……训练场？

贵族们在这里摘下礼帽和手套，被分别引入不同的区域。纪评甚至看见一位体态圆润的老爷边擦汗边双手握住重剑。

这一幕有点过于震撼且滑……华丽万分，或许战争教会信仰神明的方式就是锻炼己身，所有人都将奔赴战场去参与属于自己的战争。这当然很好，非常好，至少纪评觉得这比坐在或跪在教堂、祷告室里诵念那些圣经来的好，只是他从没在其他地方看到过有关这些的描述，所以有点震惊。

和这个比起来，面包汤的吸引力都没那么大了，他还没看见红布条也暂时不想去找了，他想先找人虚心提问。

……

没等他找到人，小塔先迎面找上来了。

“???????????”

“??o·(? ??????????? )?o·?”

“纪评先生呜呜呜呜……”

漂浮的书本迎着寒风哗啦啦翻页，刚刚才见过的修女跟在后面，态度较之前明显恭顺起来，甚至有几分微妙的战战兢兢。

“小塔大人，”修女恭恭敬敬，“愿战争之神庇佑您和这位先生，我先告退了。”

纪评目送修女离开，重复了一遍：“小塔大人？”

“我没有背叛您！是第九席……都怪他！”文字浮现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有个人在咬牙切齿告状，“他让我梳理战争教会的所有文献并汇总出有价值的给他！但……但我没有听他的！我一直在等您回来╥﹏╥”

愧疚在心底发芽，纪评道歉：“对不起，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他注意到小塔的边缘有缺损，书页像是被谁咬下一角，边缘坑坑洼洼，忍不住问：“你……”

略一迟疑。

小塔爆发了。

“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玛……玛瑙……”

这应该是一场无声的哭闹，但纪评接受到了很多往这里看的视线，他后知后觉自己所处的这个位置太显眼，继续后知后觉那些人可能是在看小塔。

从修女习以为常的举动来看，教会应当有不少人都认识他面前的小塔大人，而第九席……真理高塔的第九席，在战争教会内的影响力远超过他之前的预估。

所以，小塔这些天独自在北帝国想必扛了不少压力。

他叹气，再次放缓了语气，再次道歉：“小塔大人，我错了，我们慢慢说，我想，时间也还很长，不缺这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