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梧成荫 第17章 老穆头

江思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箱子提到了自己院门口，她的两个丫头雨燕和雨红见了赶忙跑了出来。

雨红怯生生的问道：“姑娘这是拿的什么？看着就好重。”

江思兰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怒目道：“蠢货！也不知道去迎迎，差点累死我！”

雨燕小声辩解道：“是姑娘叫咱们别跟着的。”

江思兰闻言一巴掌挥了过去：“还敢顶嘴！快把箱子拿到我房里！”

两个丫头再不敢多言，刚刚一起提起箱子，大滴的雨点就落了下来，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天黑的有些吓人。

进了房里，江思兰一屁股坐进椅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雨红打量着她的神色，讨好的说道：“姑娘这是得了什么宝贝?看箱子就知道是好东西。”

江思兰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还不快拿布巾给我擦擦脸上的雨水，你们脸上那两个眼儿是出气儿的啊，怎么这么不会侍候人！”

雨红取了布巾在她的脸上和头上轻轻的擦了几下，生怕哪个动作重了，又惹得她胡乱发脾气。

两个丫头畏首畏尾的样子，似乎取悦了江思兰，她指挥着雨燕将箱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

箱子打开以后，过了好半天，天空一声炸雷让主仆三人回了神，雨燕和雨红飞快的交换了眼神，垂首敛目，都不吭声。

江思兰往前倾了倾，抻长了脖子自语道：“这沙子是做什么的呢？”

独自琢磨了半天，也不解其意，最后搓着下巴吩咐：“先给我收到库房里头好生放着。”

两个丫头合力将箱子抬到了库房，挨了一巴掌的雨红小声道：“我听说大小姐带了一只肥猫回来，这沙子是不是给那只猫拉屎用的？”

雨红把食指竖在嘴唇中间“嘘”了一声，才捂着嘴笑了起来。

柚柠趴在窗边看了好半天的雨，不到午时天空便放晴，柳嬷嬷带着葡秋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又是把她好一顿夸奖，老夫人方才又将袄子拿出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柳嬷嬷笑道：“老夫人说了，刚下完雨的天气凉快着呢，您一个人在屋里可别闷坏了，用完了午膳让葡秋下午陪着出去逛逛，她对外面可熟悉着呢。葡秋的老子娘在西四街做些小买卖，已经给她赎了身，只等着明年出嫁。”

柚柠凑趣道：“那等明年葡秋姐姐出嫁的时候，我也得送一份添妆。”

葡秋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但到底心里还是高兴的：“那奴婢便多谢姑娘了。”

西四街酒楼茶坊彼此林立，路边摆摊的商贩云集众多，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上午往往不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一些身列贱籍的市井小民都会在午后来这兜售，概因这里东、西、北绵延四五里地可谓是寸土寸金，俱是达官显贵居住之所，这些人家大多都会在上午采买。

待到午后，道路两旁便会挤满了商贩，不但是乡下的百姓把自家存下的粮食、青菜和果子拿到这里，还有许多猎户在这里兜售从山里打来的野味和采来的山珍。

大越朝民风开放，不但女子可以在街上随意走动，就是年轻男女并列而行也不会受到约束。

柚柠自回到京城以后，还是头一次在街上闲逛，因此看到什么都十分好奇。

她与葡秋一起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知春和召冬，知春身材高大，走在街上很是惹眼。

葡秋介绍道：“西四街的集市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集市，只要出的起银子，这里只有想不到的，几乎没有买不到的。”

柚柠的眼睛有些不够用，在燕川的这些年，外祖父母待她如珠如宝，一直是养在笼中的娇娇女，不许她出门，哪里见过这些。

一直逛到日头西斜，马车里也装了不少东西的时候，几人才感到疲累。

葡秋见柚柠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北边一个瓷器铺子的墙下，于是说道：“姑娘，那边是卖奴才的。有一些吃不上饭的人家，还会卖女儿，遇到好主子也就罢了，如果遇到青楼的老鸨子那可就惨了。”

柚柠并没有看那些贩卖奴才的人，而是将视线落在墙下的一个老头儿的身上，她从来没有见过人能瘦成那个样子，眼窝深陷，脸颊上的皮肤好像贴在骨头上一般。

这老头儿是那日她从外祖家回江家时，在路中间喊冤的老头儿，他比那天更加的瘦骨嶙峋，仰倚在墙边，面前放了一只空碗，双目无神的望着天。

召冬小声问道：“姑娘可是要给那个叫花子一点赏钱？”

见她微微点头，召冬便飞快的小跑着过去，蹲下身子在他面前的碗里放了一把铜板，老头想要磕头，召冬拦着没让，他嚅动着嘴唇与她说了几句，又靠在墙下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他说什么？”柚柠急切的询问。

召冬喘了口气道：“他说感谢恩人，家里的孙子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饱饭了。”

柚柠垂头思索了一会，说道：“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带我去他家中看一看。”召冬又飞快的跑了过去，老头茫然的张着嘴，愣了半晌，又点了点头。

葡秋叹气摇头道：“姑娘，我们不该多管闲事，万一遇到歹人，奴婢怎么好与老夫交待！”

柚柠道：“我见过他，他不是歹人，而是有冤屈之人。”

召东搀扶着老头走的很慢，知春忍不住上前把他架起，没几步就到了近前。

老头得知是柚柠赏的铜板，又要跪下磕头，柚柠抬手：“老人家不要跪我，你现在住在哪里，家中又是什么情形？”

“小老儿姓穆，是菩西人，家里人都死光了，只有我和孙子。在离这里有十里地的桂花村，有户姓吴的人家收留了我们祖孙两个，每天中午，吴老哥赶着牛车进城卖些山货，顺带捎着我在这里要些饭菜或是铜钱。”

老头的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黝黑的脸上还挂着憨憨的笑容。

正在这时，一个拉着牛车的老汉赶了过来，他不停的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见到老穆头儿正在与一个穿着不俗的年轻姑娘说话，还以为是他得罪了什么富贵人，于是忙不迭的赔着不是。

“贵人见谅，贵人见谅，我这老弟没见过世面，得罪了小姐，我替他赔罪。”

老穆头儿拉着他，摊开自己的掌心：“吴老哥，这是小姐赏的铜钱，她还想去家里看看。”

被称作吴老哥的，半信半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一拍大腿：“这可是真遇到贵人了，不过今天太晚了，贵人如果愿意，明日早些时候，老汉我在这里等着给姑娘带路可好？”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