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梧成荫 第20章 恶名

老穆头的家乡在菩西运城，老两口与儿子一家三口在夏县以种田为生，儿媳妇手艺好，偶尔进城卖些吃食，填补家用。

在穆正林六岁的时候，逐渐显露出了读书的天赋，村子里老秀才念过的诗，他只要听过一遍，就能记个**不离十。

老穆头家自祖上一直是一脉单传，家中吃饭的人口少，日子自然就过的富裕些，于是一家人商量着，想要送穆正林到运城县的学堂去读书。

运城县最好的学堂在岭苑大街，一家子就合计在学堂东面的铃铛胡同里买个小院子。可是城里的宅子不比乡下，买下院子，以后的日常开销就成了问题。

最后，一家人决定买下铃铛胡同里的院子，把村子里的老屋卖掉，用来以后的生活。

经人介绍，在铃铛胡同的最深处，有一所荒废多年的院落无人居住，院子的主人是个年近七旬、无儿无女的老太婆，她的起居一直是她的侄子帮着打理。

如果买了这个院子，只需花上比别处便宜一半的价钱，再拿些银子将房子修缮一下即可。

忙活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把房子修好，院子里面的杂草也拔除干净，贴着墙边种上了蔬菜，小院整整齐齐，村子里的老房子也卖了个好价钱，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

新院子还没住上半个月，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要房子，手里还拿着契书。

穆老头的儿子上前理论，被其中一个长着绿豆眼的男人一把推倒，摔在了井沿边上，当时就断了一条腿。

老穆头两口子扑了过去，抱着儿子嚎哭起来，绿豆眼走过去，蹲在三人的边上，用手拍了拍老穆头的肩膀，阴阳怪气的笑道：“这个院子是我们头儿的，老头儿，你知不知道你让人骗了，我劝你啊还是赶快去找骗你银子的人，这地方，限你们五天之内搬出去。如若不然，别怪我们找人把你们的东西都给扔出去！我们可是有房契的！”

说完，两人便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绿豆眼男人是夏县县衙大狱里的衙役，他身后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是大狱的牢头。

二人嗜赌成性，又常常输的一文不剩，绿豆眼存心讨好上司，在得知有人要在铃铛胡同买房子的时候，便找人设下了骗局，老穆头一家已经不是受骗的头一家了。

老穆头的儿媳妇关氏带着穆正林买菜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一进屋就看到婆婆在抹眼泪，问明了原委，她也呆愣当场，这个房子不能住了，村子里的老宅又卖给了别人，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全家人都知道是上当了，可是到哪里去找骗他们的人呢，老穆头到县衙里报了案，破案的日子遥遥无期。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绿豆眼和两撇胡子又来了，老穆头的儿媳妇求他们再宽限几天，一家好几口人实在是没地方住。

绿豆眼和两撇胡子对视了一眼，又仔细的盯着她瞧，不怀好意道：“宽限几天也行，只要你肯陪我们两个好好玩一玩。”

老穆头一听，气的浑身颤抖，胡子撅起老高，嘴唇哆嗦着吼道：“放肆！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绿豆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正色眯眯的看着对他怒目而视关氏，越发觉得人长的美，连发脾气都美。

穆正林的年纪虽小，大约也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看到自己爷爷气的几近晕厥，他铆足了劲，用脑袋朝着绿豆眼的肚子撞了上去。

绿豆眼虽然生的五大三粗，但全身都是肥肉，常年的酒色掏空了身子，肚子更是泡软稀松，被穆正林一撞，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半天没爬起来，像极了一个仰面朝天，翻不过盖儿的王八。

这一下子两撇胡子怒了，骂骂咧咧走过去，拽住穆正林的头发把他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小兔崽子，敢和老子做对，今天就叫你和你那个废物爹一样，做一对瘸腿父子。”

他抬起右脚，对他的小腿跺了上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穆正林的小腿被他踩断，下半部分晃晃悠悠的垂着，他愣是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关氏疯了一般冲了过去，抬起手就撕打着两撇胡子，他的脸上立时就被她挠出了好几道血口子。

两撇胡子抬起腿，把关氏踹飞：“妈的！贱人，一家子贱人！”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指着院子里的老穆头一家嚷道：“我告诉你们，三天之内，赶快给老子走人，如果还赖在这里，我就弄死你们全家！”

次日，老穆头的儿子就被人以偷窃的罪名捉进了夏县的大狱，一家四口流落街头，关氏不堪受辱，一根腰带吊死在了树上，老穆太太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无家可归与申冤的这些年，老穆头背着孙子从菩西一路蹒跚京城，当年一个小吏的两撇胡子，现在坐在知县的位子上活的滋润。

杨嬷嬷听他说完，气的直拍大腿，在一边直骂：“该死的恶人，早晚遭报应，最好全家都让人踢断腿！踢掉头！”

柚柠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起身慢慢走到穆正林的面前，低下头仔细的盯着他的腿看了半天，说道：“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只小猫吗？”

穆正林转向一边的脑袋迅速转了过来，惊愕的抬头看着她，眼睛瞪的大大的。

“他叫雪团，现在又白又胖，特别喜欢吃肉，还喜欢躲到柜子里睡觉。改天我带你去见他，不过你得先把腿治好，可能需要把先前长好的地方打断，再重新接上，你怕不怕？”

穆正林的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又暗淡下来，他垂着头，右手反复摩挲放在一旁的拐杖，不发一言。

柚柠又道：“你爷爷拦路喊冤的那位大人，是咱们大越朝的内阁首辅沈之信，他为官两袖清风、刚正不阿，是名副其实的好官。锦衣卫的恶名想必你也听说过吧？他的儿子小沈大人高居锦衣卫指挥史之位，一身正气，那是连阎王见了都得摇头的人物，此事由他主持，你们一家必会沉冤得雪，你想不想用一双好腿陪着爷爷回到菩西？”

穆正林的眼中有泪光闪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