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食 第286章 夜

第286章 夜

宴始，诸客乘兴而至。

宴终，诸客乘兴而归。

月华皎皎。

晚风悠悠。

“请务必照顾好这个孩子。”

大殿之前，紫发男子温和一笑，将早已沉沉睡去的女娃娃交给东皇家的侍女，还不忘和声细语地叮嘱一句。

东皇雪就伫立在他身旁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这个温柔的男子。很难想象，不久前，就是这个人将大局逆转。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不觉，千载光阴转瞬即逝。

很多东西都变了。

又好像……没变。

这个凭‘专情’二字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男子，仿佛还是和当初一样。强横、沉默，心里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悲伤。

回想当初，在刚认识他的时候，她完全不理解他的悲伤，还一度因为他伤害自己的挚友而暗暗恼怒过，也痛恨过他。

但……

不知是从何时起，她对他的这份恼怒、痛恨竟会消失不见。将这种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理解的情绪，很怪异。

“不能再想了。”

她轻轻地摇头，在心里自言自语。

提醒过自己后，她又暗暗补充道：

“他们会重逢的。”

自失神中惊醒，东皇雪缓缓抬头，默默望向天穹中那轮明月。

入眼一片靛青，闪烁不息的群星，缕缕霜华将它们连成河流。

她就这么望着，悄悄地望了许久，直到她自己觉得心境平和才转而看向那个人。

而在这个时候，那紫发男子竟然还愣在原地，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

他并未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幽邃如渊的眼眸渐渐被忧伤充斥。

“我为什么会这么关心那两个孩子？”

“难道是因为我们有类似的际遇吗？”

他向自己发问，在他心底，随之跃然浮现的却是曾经的一切。

这些回忆牵扯着他那颗心，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

这样的痛苦让他倍感疑惑，如今的他，已是渊之古帝，渊渊。

按理来说，已找回真正自我的他不该像现在这样脆弱、敏感。

但……现实与常理完全相反。

他印象里那些可以被强行压制的情绪，一旦爆发便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可怕，根本就是不可控的，轻易就能将他完全吞噬。

他只能在情绪构筑的旋涡中一再沉沦，即便去挣扎，仿佛也注定无济于事。唯有想起内心最深处的那个她才能好一点点。

“赵扶摇，甘草。”

一世光景在他心境深处浮现。

持剑少年，荆钗布裙的姑娘。

“青，苏卿。”

在这之后，又一世光景浮现。

青衣道人，一袭锦衣的公主。

“渊渊，渊曦。”

这是最后一幕光景，也是他们的最初。

被水之万族拥戴的帝皇——渊渊。

古帝帝冠上唯一的明珠——渊曦。

“我明白了。”

现实世界，仍在失神的他喃喃一声。

他确实是明白了，有过瞬间的开悟。

他领悟到，自己的情绪之所以失控，是因为他心里堆积的那份思念实在是太沉重，不是积于一时一刻，而是源自上古。

自当初的他渡劫失败开始，这份思念就已经萌生。就像一坛被尘封的酒，不管时间再怎么流逝，它都只会因此而醇香。

他是渊之古帝。

想强行压制一世为人的情绪，不难。

那……在往昔轮回中积累的苦涩呢？

呼——

风势渐大。

一片云彩飘过，恰好遮住这清冷月华。

东皇雪没问出话来，反而是怔在原地。

月华消失之际，她看到几抹莹莹之光。

那些光华消失极快。

有过一瞬间的闪烁，然后就泯于黑暗。

她看得很清楚，那是几滴眼泪。

“东皇姐姐。”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请尽早休息吧。”

“东皇家百废待兴，你只会越来越累。”

赵扶摇的声音响起，很轻柔，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风轻轻地吹，吹走那片云彩，宛若霜雪般洁白的月华再度洒落。

“不急，请随我来。”

东皇雪笑笑，抬手作出‘请’的动作。

赵扶摇一愣，随即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过殿下长街，树影浮动，映在那洁白的地面上，宛若丹青画中的竹柏。

踏上青石长阶，扶桑叶落，随清凉的晚风在空中起舞，展露生命的奇美。

轰！

巨门被推动时发出的声音打破寂静。

啪啪——

东皇雪拍拍手，抖抖衣袖，散去上面的灰尘。赵扶摇站在她身旁，抬头，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宏伟的大树屋。

相比于那些随处可见的琼楼玉宇，在东皇家，这个树屋绝对能算是极不起眼的，若是不仔细看，定会把它忽略。

然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绝对就是东皇家最重要、最神秘的地方。因为，这座树屋内部刻满了大大小小的阵纹，大概有千余座法阵存在。

这些法阵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用来封锁法阵内那些东西的本源气息。

“这是一座藏宝库，而且极度重要。”

片刻后，赵扶摇给出自己的判断。

而这时，东皇雪则是坦诚相待道：

“我们东皇家一共有六件重宝，为答谢你的搭救之恩，你可以在这六件重宝之中任选三件直接带走。”

说罢，她冲赵扶摇眨眨眼，补充道：

“以我和卿儿的关系，我们也可以算是自家人了，好东西不要白不要，你总不能客客气气地拒绝吧？”

“额……”赵扶摇愣在原地。

东皇雪看破了他的想法。

他确实是想要拒绝来着。

正如他之前说的那样，如今的东皇家刚结束一场大战，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而东皇雪言语中提及的重宝一看就是那种极度重要的宝物，涉及家族的底蕴。

六件送三件？

底蕴直接送出去一半！

他从没想过要占人家这么大个便宜。

可……东皇雪直接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再拒绝，显然会疏远双方的关系。

一想到这一点，他有些头疼，生怕自己做的不好以后会被妻子揪着耳朵骂。

嗡！

一声嗡鸣，打破寂静。

等赵扶摇回过神的时候，六团神火悬在半空，徐徐燃烧。

“好好看看。”东皇雪笑着提醒。

赵扶摇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瞬，他就被这六团神火吸引。

很快，他脸色微红，有些窘迫，眼里多出几分尴尬之意。

“呸！赵扶摇，你可真不要脸！”

他在心底大骂一声，然后开口说道：

“东皇姐姐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他确实是看上了人家的东西。

还不多不少，刚好就是三件。

分别是一支沾满灰尘的翎羽，一柄锈迹斑斑的残破斧钺，一枚赤色的火晶。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话之物。”

“超适合八姐南夜的无上战兵！”

“还有——”

“这竟是云锦水母的元胎！”

他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这些东西，目光愈加灼热，情不自禁地吞下一口口水。

咕嘟——

“呃……”

东皇雪当场凌乱，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失态，这眼神……像极了北荒的饿狼。

“咳！咳咳咳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