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的奇幻冒险 第134章 莫比乌斯（上）

黄昏之时，逢魔之刻。

在旁人所看不到的地方，原先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渐渐在嘴里生长出了獠牙，在嗅到了鲜血气息后便如鲨鱼般目光疯狂地追随着猎物移动。

“这个味道……找到了……”

手中的花盆因为松手而突然摔碎在了地上，但三个人都没有心思去管。那群刚才还为教授休假而热情帮忙的孩子似乎在一瞬间消失在了这具身体里面，她们死死盯着最前面那个向着校门口离开的背影，紧紧尾随了过去。

“好机会。”

双方此刻难得达成了一致。

西维若有若无地向后瞟了一眼，满意地看到身后紧紧跟在她身后的三人，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已经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了，索性一次性把她们全部干掉。

感觉到她们的距离接近之后，西尔维亚不慌不忙地在校园人群中飞奔了起来，满意地看到身后也传来了瞬间加快的脚步。

而就一转眼的功夫，风被她落在了身后。

她从校园的阶梯开始奔跑，双脚不停地陆续落在了地面，向前、向前、永不停歇地向前奔去，似乎要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抛在身后。

在这所王孙公子们齐聚的学校里很少有人会这么不讲仪态，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路过一阵风不慎卷起衣角的学生们纷纷扬起一张脸低声咒骂着此人的品行，却有更多的人为之好奇——她为什么在笑？

西尔维亚感觉自己难得有如此轻松愉快的一刻。即使生长在父母从小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但她其实在幼时也很少有能够自己决定做什么的权力——而自由，这种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穿，却从来都被视为构成一个人正常生理需求的一部分。

在这样清冷微凉的气候下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奔跑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年少的自己做不到，而长大以后的自己却不爱做。

真是可惜。

但此时还不是在几十年后，她还没有生活在另一个宇宙、她的生活周围还没有到处充斥着想要将她生生剥皮拆骨吞食入腹的怪物、她还不需要背负着失去一整个世界的绝望与哀伤混混度日。

现在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忧，什么都不用去思考，她只需要单纯地享受着这世界的一切——比如那阵清凉的微风、那些还很单纯的学生（比起之后她会遇到的那些“人”，现在这些还会因为她弄乱他们衣角而向她皱眉头的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美好了！”

十二岁西尔维亚在内心幸福的呼喊让听闻到的“神明”不禁挑了挑眉头，他转头望向现在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复盘整场经历、却一直活像个局外人一样冷漠的西尔维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别问，憋着，我不想回答。”

但是神明本人也并不是一定要从主人公那里要到一个答案。

他只是更肯定了一些他过去的猜测。

“我明白了，原来您在那个年纪就已经对这件事有所感觉了。”

西尔维亚没有说话。

她抱着手臂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过去像是在很久之前第一次看到她的未来那样哀伤。

她不能否认，也不想承认，那么便唯有沉默能够给出一切的答案。

——有些时候某些人能够给你的爱就像是一座空旷的山谷，它是如此巍峨高耸、屹立于你眼前，让你目之所视即触之所及，让你沉醉于它的美丽壮阔、满心满眼甘愿一生屈居于此；

但你又不可能对其本质完全一无所知，毕竟那些从山谷吹来的风，总是会呜咽咆哮着向你诉说着其中的真相，而你就算想要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装傻充愣，也完全不能否认，那呼啸着的寒风，是怎样能够吹烂你的血肉。

*

“你给我站住！你这个……给我站住！”

三人组继续追赶着远处的西尔维亚。眼看着那个曾经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家伙这一次居然不知道为什么跑起步来如有神助，明明很多次感觉她近在眼前，却一直无法追赶上她。

“老大……老大！”眼看着对方即将跑出校门，意识到什么的跟班之一连忙对着自家老大提醒。“她马上要上车了！姐……不如我们等下一次……”

“废话！”三人组最年长的那一位焦躁地在校门口转了几圈，随便拎着一个人的领口问了时间（“小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六……六点……”）后，将他甩开，咬着牙冲出了校门口。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还能把她拽回来！”

身后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跟上了自家大姐的脚步。

——她们是死在校园里的鬼怪，只有在校园里才是她们的“领地”，从死去的那一刻到今天，她们从来都没有踏出过一次校门。

而那辆吞食活物的校车，正是那个司机的地盘。

*

被传为校园不可思议事件之一的司机，其实他每天的生活单调到可怕。从午夜一直呆坐着等待至清晨之后，他就要将车辆从车库里开走，去往学校为他规定好的目的地。从山上到山下，再从山下回到山上。

相同的路线他已经走了太多年——出发、为沿途的鬼怪献上祭品、再回到原地——从未出错、从未波折。

有时他也会在座位上日夜看着自己女儿那张温柔笑着的照片、想要动用动用自己早已僵化的脑袋去思考这一切是否存在意义——这所学校的学生们似乎在讨论时常说“凡是存在，必有价值”——可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极了那个要日夜不停搬运石头的西西弗斯？

也许某一个学习哲学的学生会为他讲述这一理论的不同，但毕竟他是死人，死人自然就不会考虑自己是否现在正行驶于莫比乌斯环之上，死人自然就不会考虑自己的什么未来与前途。

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在他眼里，都比不过这片刻的人间值得他眷恋。

在每天他开着车将这辆校车稳稳地停在校门口时，他便能够感受到自己现在所在与女儿最为接近的位置，而在这一时刻，他那一直暴怒、焦躁不安的灵魂也终于能够得到片刻喘息。

但是今天例外。

现在还没到校车开走的时刻，学生们还一个个穿着校服等在候车室，端着精致的茶杯矜贵地饮用着自家昂贵的红茶。

突然车下一阵喧闹，起初不过是一两声惊呼、最后变成了更为大声失态的尖叫——甚至掺和着一两声接地气的谩骂。

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扰到了他安静地在座位上例行地怀念，他罕见地有些动了怒，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似乎终于有了要喷发的迹象，结果还没等他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罪魁祸首就自己一阵风似的径直闯了进来。

——又！是！那！个！人！

他做鬼——啊虽然现在已经是了——也忘不了这个人！从他开始在这里当上司机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这么欠揍的家伙。上一次能活下来算她运气好能够直接用暴力杀死了路上的怪物，可这一次呢？

她要怎么在……

“嘭——”的一声，随着校车门突然在身后关上，闯进来准备速战速决把西尔维亚拽下去的三人组一瞬间慌了神。

其中两个人立刻当机立断挥舞着手中的球棍大力砸着身后的玻璃，可虽然球棍与窗户之间的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那回弹力甚至能将她们的手腕震得麻痹，但是车依然停留在原地纹丝不动。

意识到司机关的车门想要把她们都留下来的三人紧张地缩在一起。

“啊啊啊啊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下不去，我们现在下不去了……我们是被下面的其他人突然推上来的！我们不是……”

“不可能！”

为首的那位明显镇定很多，她看着突然包裹在窗外渐渐浓郁的黑雾，暗暗咽了口口水，拿着球棍对着从座位上站起步步逼近的司机说道，“现在的时间不过是六点半刻，你不能！不能公然违背你的规则！现在！立刻！放我们下去……”

“老子我就是可以！！”

司机现在终于不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中年男人了，他摘下了自己眼镜随手扔掉，不祥的赤红瞳孔第一次完整地显露在这间车厢。作为鬼怪的气息一瞬间蔓延至全场，站在他面前的三人几乎以为自己脚下的地面变软、开始如人类胃部一般蠕动。

灼热的气息从他身后开始升起，周身散发着熊熊怒火。

“你们怎敢？你们怎敢在我的面前！向我！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随着他的怒吼出口，他那暗沉的皮肤也随之布满了暗红色的狰狞纹路，仿佛是人类头上因怒火而暴起的青筋、又如同是地狱火焰在他身上永不熄灭地灼烧至今所留下的疤痕。

“你们这群该死的***！！你们永远永远永远都不应该在我亲手杀死那么多罪人之后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当年没有杀死你们，只是因为你们死在了我动手之前！！”

此即为【暴怒】。

【无法驾驭的太阳车、无法遏制的地狱火，从心头一直蔓延灼烧至喉舌的愤怒，即使再多宣泄都无法平息的灵魂。对世界的决绝回应在狭窄的缝隙之间化作了绝无仅有的力量，它或许能够烧尽世间的一切不平，却将自己化作了点燃火焰时最初的薪柴。】

在他的身周，三人惊恐地看到舔舐着窗户的黑雾突然像是得到命令般从缝隙里钻了进来，瞬间将整个车厢挤的水泄不通。

这一刻车厢内化为一整个世界，天空乌云密布，大地火焰熊熊。

让人不禁疑问——这里是否还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