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潇湘 第85章 扰扰何须意（二）

秋楠信当然是不愿与仲孙赫维这种人做一路人的。

每当想起仲孙赫维把自己当人偶一般摆弄，万事皆要顺其心意，不得有丝毫反抗的行为，甚至哪怕一点点想法都不准有......

她就觉得身不由己。

试问，这世上有多少是真正恶的彻底的人呢？

大多人的恶都实非本意。

可这并非是向她人，向自己施暴的理由。

她不仅厌恶仲孙赫维这样的人。

其实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她别无选择。

所以秋楠信一边警惕自己，不要被仲孙赫维这厮，时时刻刻的命令和束缚而麻木，保持自己最后仅有的一丝主见和清明。

另一边，又要审时度势，提醒自己，要想好好地活在这个荒谬的世上。

她必须要学会低头。

如此的挣扎矛盾，只是为了活着。

她有错吗？

孰是孰非，无人可判。

......

秋楠信正好碰上苏闲止来找香袖院的女子们，也听到了苏闲止向她们询问吴大人的事。

她并未阻拦，只是待苏闲止走后，与那些女子们聊了聊。

秋楠信何尝不想和苏闲止一般，救赎那些心灵一直漂泊的女子们。她道：

“你们觉得，只凭苏闲止她一个人，就算有你们的帮助，她会拿到公平吗？”

女子们听过，皆是低眸不语。

“你们太天真了！”

“这世间从来给女子的选择和机会就微乎其微。”

“我们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又何必还要蹚别人的浑水？”

“别太天真了！如果她真的能做到，我们今天还会是如此处境吗？”

“任人宰割，为人鱼肉。”

她轻笑一声嘲道，不知是在笑她人，还是在笑自己：

“你们以为在我们之前，没有人尝试过吗？”

“她们当然尝试过！可她们的结果呢？”

“有人付出了年轻的生命，有人则是死后也要遗臭万年。”

“后世的人还是不愿理解她们！”

“所以呢？我们还要继续犯傻吗？”

“你们清醒一些吧！！！！”

话落，女子们皆是抬头愣住。

半晌，又见秋楠信道：

“也请你们自私一点。别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毁了自己的后半生！”

“倘若你们选择帮苏闲止，你以为凭仲孙家的势力，不会查到你们吗？”

秋楠信不想因为苏闲止一人，而让更多的女子们深陷险境。

她做不到，也不忍心。

秋楠信神色暗了暗，蹙着眉头劝慰道：

“别再痴心妄想了......”。

“我们做不到的......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

她真诚一句，却不愿再说过多，说罢，转身离去......

这世上的很多事，其实都藏了一面无形的镜子。

我们站在这块儿明镜前，是非善恶统统展露无疑。

当然，镜外和镜中，各有一个自己。

有时，镜外的自己想要去做一件事，而镜中的自己却又想拉回自己。

有时，镜中的自己不愿向善，而镜外的自己又坚持引导其勿向恶。

两种思想交织，万般纠结和矛盾中，我们便无所适从，迷茫无助。

于是很多人，便无情地打碎了这面镜子，不想看到那个令自己心烦意外的。

另一个自己。

长此以往，我们便再也记不清，那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

原本是什么样子。

————

“仲孙赫维！！！！”

戏台下乌泱泱的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坚毅的身影，勇敢一声。

那是苏闲止。

秋楠信原本在戏台上毫无生气地跳着。

舞姿婀娜动人，神色却实麻木空洞。

可这突然的一声，竟是拉回她的思绪。

她双眸添了几分明亮，情不自禁被那处不曾见过的天光吸引而去。

秋楠信从前见过苏闲止，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总觉得苏闲止这样的人沉默少言，只一心投在功名上，却不问人情事故，不懂揣时度力。

可此时的她，与寻常温顺内敛的样子不同。

秋楠信竟是有些从心底敬佩她。

只听她又是厉声道：

“你仰仗父家的势力，肆意妄为，明明不学无术，偏偏还想要装腔作势，装那些文人墨客！！你配吗！！！”

“你见榜上之人，只有我一介女子身，且势单力薄，家境非优渥，便将矛头转向我，贿赂压迫吴大人将我的名字改写成你的名字！！！”

“你还要脸吗！！你配做人吗！！”

“你究竟还要掩盖事实多久！无人为我平案，那我便自己为自己伸张正义！”

秋楠信听过，心弦一颤。

忽地，她竟是从戏台上撤去身影。

径直走到苏闲止身旁！！！

秋楠信提起不曾有的勇气，跟着大声道：“还有我！我也站在你这一边！！”

“不止我，还有我们！！！”

紧接着的，是那些香袖院的女子们。她们皆是勇敢地站在苏闲止身侧。

忽地，不知从何处飘来阵阵缥缈的声音，道：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这样......你们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放弃吧.......”。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你们会后悔的.......”。

那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是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台下伫立的女子们完全不顾这声音，因为她们根本听不到。

苏闲止又接道：

“你以为我是女子，就会默默无闻，忍气吞声吗？？！！！”

“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

“我的骨气，生来就是和你们这种人反抗的！！！！”

“我永远不可能向你这种人屈服的！！！”

“想捂住我的嘴？？？”

“你做梦！！！”

旁边无形的声音又起：

“不行......不行的.....你们做不到的......”。

“快放弃吧......”。

依旧虚无，看不见摸不着。

话落，一旁的秋楠信亦是跟道：

“仲孙赫维，你以为这件事，只有苏闲止有证据吗？”

“错了！！我们手上都有你顶替苏闲止功名的罪证！！”

“你面对的，不是苏闲止一个人！！！”

“还有和她并肩的女子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你还想狡辩吗？？！！！”

女子们皆是应道：

“我们要拿到属于自己的公平！！！！”

模糊的声音又道：

“够了.....求你们.......求求你们......”。

“求你们别再说了......收手吧......”。

这声音多了份凄凉和痛楚，亦是顽强执着。

“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那声音又道：“不行.....不行......”。

不知怎的，那声音似是化了人性。

此时，竟像是长出了双臂，一个劲儿的努力想去阻拦此时台下“发疯”的女子们。

可惜，她只是一个虚影。

看不见，摸不着。

苏闲止和秋楠信不理会她，皆是道：

“除非你从我们的尸身上踏过去！！！”

“我们绝不会逃避！！我们誓死和你们这种人抗争到底！！！”

倏地，爆发一声：

“别再说了！！！！！”

打破梦境。

“轰隆！！！！！——————”。

客栈外的雷声恰好惊醒睡梦中的秋楠信。

“！！！！”。

她猛地一个激灵向外望去。

那是一阵瓢泼的冷雨。

清冷，孤寂。

她方才趴在桌上出神，不知觉，竟是睡了过去。

一梦解千愁，这句话当真是不适合此时的秋楠信。

她尚未从方才美梦中缓过来。

只是愣愣地坐在桌旁，静静出神，似是在回忆。

额头的冷汗，此时不合时宜地淌过两侧面颊。

两行湿润的印记，便重重地划过。

只听秋楠信蹙眉道：

“苏闲止.......”。

“对不起.......”。

语气带了些许抽泣和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