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苡 第19章 其悲哀竟只因皮影 贰

“相公，你又要往哪去？”

“娘子，我的情只有你懂，我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命运不公！你我的情不该只到这，只怪得了天地之不公，断了丝的线...”

台上人一身玛瑙红的锦袍裙，本因披在肩上的同色小斗篷掉落在地，颈前挂了枚錾花鱼形翡翠玉；面露悲苦之色，微微抬了一眉，只为能在再看清楚离去之人。而另一位身着朝廷官服，嘴角含血，可又挂起一丝微笑，长袍垂落，明明很舍不得身后之人，但却一直无法停下脚步。

“长情断恨——”

一曲下来，本是精彩无比，可奈何台下无人观看。硕大的房间只有零零几人，而台上的表演者却是早已习惯一般，一曲结束后便收拾好，下台去了。

元清音对着庄主赞誉道：“此曲唱的甚是不错。”

庄主道：“道长过奖了。”

元清音问道：“不知台上的是何人，庄主不是说这里就只剩下你和你的两个儿子么？”

庄主道：“你看我这记性，老了就是不中用啊。”接着指了指台上的那两个人道：“这两个是前些阵子这里的年轻人，说是要来请教一下唱戏，但我们这主要的是皮影，不过老夫看他们正处芬芳年华，正好我们这也差两个需要唱戏的，就让他们进门了。”

元清音看了眼台上的那两人，余光中对上了那位穿着玛瑙红锦袍裙的眼睛。四目相对，元清音觉得熟悉，不过也并没想什么。于是对着庄主道：“这里是一直需要有人唱戏吗？”

庄主的表情凝重起来，道：“我们戏班有个规矩，那就是无论有人还是无人，都要唱下去。之前永羽楼热闹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么多，因为是每天都会唱的。自从出事后，就没人来唱了。”

永羽楼虽然也包含其他戏曲，但最为着名的是皮影。庄主叹气道：“意识到没有人会来，犬子二人就决定去亲自上台唱戏。”又道：“皮影戏就由老夫来，剩余的戏目都是他们两个打理的。再到后来的秦莱娶亲，浮兰来帮忙才可继续延续这一规矩。”

说起景浮兰，庄主又想起元清音之前说过的话，于是抖着声音问道：“不知道长之前说的话，属实当真？”

元清音轻笑道：“庄主何必紧张？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的还用怕来索谁的命，她吊死在这的怨气太重，化而为恶鬼报仇，但要报复谁我就不知道了。”

还没等庄主说话，只见秦莱从门后走出来，道：“道长，你得好好查查浮兰到底是为何而死的，这口气我始终咽不下。”紧接着秦娚也跟了上来，他手上拿了一件白色的袍子，庄主便询问道：“这是哪来的袍子？”

秦娚回道：“不知，就放在门口。”

说着便抖了抖这白袍，元清音见这白袍越看越眼熟，刚想拿来就被秦莱打断道：“爹，时候差不多了，这白袍就放在那里吧，弄戏要紧。”

庄主也点了点头，示意让秦娚把白袍放回原来的位置，元清音也没多想，跟着庄主几人去了放置皮影戏道具的房间里。

现在已是子时，庄主摆弄着台上的影人，这影人的模样栩栩如生，仿佛活人一般；皮影人操控着手中的长枪，人操控着皮影人的动作，只有被操控才能动，不然就永远动不了。

配着乐曲，元清音站在台下观看，而旁边也慢慢走过来两个人。他们分别是庄主提起过的那两个年轻人，那两人对元清音打了个招呼，也坐下观看这场皮影戏。

这场皮影戏有四个人物，两男一女，所演的故事也是一段悲惨的事迹。父子三个在布帘后认真摆弄着皮影人，但唯独女子角色静静坐在轿子里，无人操控，仿佛被忘记般。

影人精美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尤其是这女角色，头上戴着精妙绝伦的出嫁凤冠，一只脚穿着绣花鞋，另一脚却没有穿。配着乐曲，怪不得那么多人要来常明山庄，只为来看这如此精湛的皮影戏。

故事讲的是两个男子争夺一个女子的故事。其中的一个是女子的青梅竹马，另一个则是救过女子性命，两者对女子来说都是重要的，选这个，另一个就不愿，实在无法做出选择。

“这永羽楼所唱故事都是像这般悲惨？”元清音问道。

坐在身旁的那两个年轻人道：“听庄主说，以前不是，现在就是了。”说着又问了一句：“我们还想请问道长你找到这楼发生怪事的原因了吗？”

元清音回道：“姑且还没。”

戏还没表演完呢，门外却传来木头折断的声音，声音之大，已经盖住了皮影戏的唱声。元清音反应过来后连忙走了出去，庄主也察觉麻烦来了，便也匆忙放下手中的影人拉着秦莱秦娚跟着走了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大门被撞出一块窟窿，但并不见鬼的踪影，只有满地的野虫和被撞断的木头。庄主见状便问道：“难道是这门被虫腐蚀掉后才断的？”

“并非，虫蚀木不是这个样子的，很明显是被什么东西撞开了。可又不见有鬼的踪影...”年轻人道。正说着呢，只见秦娚抬头看了眼天空，便大喊道：“天，看天上！”众人也随着他的喊声往头上看，顿时都被吓出一身冷汗。只见黑夜漫漫，半空中还飞着成千上百的蝙蝠，都在往同一方向飞去，这场面让人看了觉得心慌。

“道，道长，这是什么情况？”庄主颤颤巍巍问道。

另一个年轻人道：“不就是蝙蝠嘛，多了点而已，不必惊慌。”

元清音则是皱着眉头看向天空，道：“这不是普通的蝙蝠，而是鬼界的嗜血蝙蝠，只要让其中一只尝到血的味道，其余的都会疯狂朝你飞来，直到把你榨干。”接着又补充道：“可这嗜血蝙蝠平常只在死人堆附近才有，而且数量也不会很多，可现在的数量是平常的几十倍，属实是少见。”这里的少见指的是嗜血蝙蝠的数量如此之多才少见，而不是她觉得少见。

听完元清音的解释，庄主等人又不免打了个颤，秦莱问道：“那这嗜血蝙蝠怎么会飞到这来呢？”

“说明这附近有死人，而且有一堆。”

普通人看到这情景已经很害怕了，父子三人险些都跌倒在地，那两个年轻人却并不像普通人一样害怕，反而还有一种精神爽快，元清音不解，问道：“你们，不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话刚说出口，秦莱轻咳了一声，道：“没想到你们看起来年轻，实则胆识比我们还大。”

元清音还在看着嗜血蝙蝠飞往的方向。都是往南飞，成群结队的飞去同一个方向，由于数量太多，很多蝙蝠都被撞了下来，还有一个差点砸到秦莱的头，刚好被他躲过，只掉在离他不到几厘米的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得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死人堆。”

说干就干，元清音在临走前拿给庄主一件东西。

“还得请庄主好好守着这里，出事了话就朝天打这信号弹。”元清音递给庄主一发信号弹，随后便想独自一个人出门，却被身后的那两个年轻人叫住，只听他们道：“道长不介意捎上我们两个？”

不等元清音回答，庄主先是抢先一步道：“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怎么了，不介意多俩帮手吧，道长？”

其实元清音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是想拒绝，因为毕竟这种事情能少一个麻烦就少一个麻烦。但她突然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耳朵后有一条疤，而且这疤痕看上去还很深。不过并没有多想，只是淡淡回一句：“只要不怕死就可以来。”

那两个年轻人一听，异口同声道：“不会的！”

出门之际，秦家父子三个一个守在门前，另外两个则是一个站在大殿里，一个站在放置皮影道具的东西。因为这永羽楼最重要的莫过于这三个房间，其他的不过只是休息室或等候室。

又转到元清音这边，她刚离开永羽楼不久，天上的嗜血蝙蝠便停止飞行的方向，竟然全都一股脑往下掉！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取灵魂一般，一个接一个往下掉。

元清音见状本想去一探究竟，却被那女子拦住，只听那个年轻人道：“我知道你想去那里看看，但先放一放，那里很危险。”

元清音疑惑的看向这两个年轻人，问道：“此话何意？”

那少女咳嗽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的另一个年轻人，二人相视一眼，才说出口来，道：“其实...”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一个惨叫声，而且就在这附近。女年轻人连忙先住了口，偏过头看向元清音，却发现元清音正在看一处地方，视线随着元清音的目光而转移，草垛后隐隐约约走出来三个人影。虽说是人影，其实并不是人，而是鬼。

“呸！这是什么鬼地方，走的好好的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还不止一次！”

“老大别生气，等拿到那龙骨剑我们就离开这破地方，说是什么盛装美景呢，怎么一个活人都没有——”

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就和元清音三个人撞了个正着，元清音不禁皱了眉，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三人是来找龙骨剑的目的是什么。六个人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还是那为首的先喊了一声。

“什么没活人，这不是人吗？”

“老大，这我也不知道啊。”接着便朝元清音三人问道：“你们是这的居民吗？”

那少年的脸色不是很好，少女见状便用手挡住他的视线，道：“我们不是这的居民，路过此地而已。”虽是这么说，但他们身上所带的东西不免让那三只鬼感到怀疑。

身后又走出来一只拿着自己脑袋的鬼，那颗头还在不停叨叨着，却在看到阴暗处下的元清音时，手没拿稳，那颗头径直摔在地下。为首的鬼被吓一跳，喊道：“你干什么？”

他朝着这颗脑袋的方向看去，只见元清音在阴暗处擦拭着一把小刀，抬起半边脸，虽看不清全容，但那双摄人的瞳孔在暗处微微发亮，仿佛一只随时可能被她逮捕的野兽。他的瞳孔猛的收缩，后退半步，不禁吞了口唾沫。

不错，那三只鬼就是庭彦游广与王沛。他们在上一次被元清音赶出来后就在鬼城浪荡，好不容易能在人间阴气较重的地方来吸收阴气，不料，还是碰上了元清音。“老大，这是不是你上回说的那个人啊..”

庭彦又把王沛的嘴堵上，对着元清音道：“这，这多不巧啊对吧，哈哈...我们只是来找东西的，没有别的意思！”

元清音从暗处走了出来，淡淡道：“我也是来找东西的，难道你要找的和我的是同个东西？那还真是挺不巧的。”

话刚说完，庭彦立马改口道：“不不不！你要的东西我们哪敢跟你抢呢，你说是不是。”接着便给游广使眼色，可游广的头此时正在地上躺着，面朝下。庭彦嘴角抽了一下，蹲下去把他的头拿起来拍了一下，重新安回他的身体。

那少女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他们，也是微微叹了口气，把手放下，对着少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还是不走？”少年点了点头，但还是咬牙切齿的看向庭彦三人的方向，正好对上王沛的眼睛，王沛眯着眼，道：“那边的两个怎么回事？”

庭彦也快忘记旁边还有两个人了，摆摆手道：“这两个大概就是来这随便玩耍的破小孩而已，不用管。”少年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揪住庭彦的衣服，就差点把拳头抡下去，道：“你说谁是破小孩呢？”

少女只是一秒没看住，就让他跑了上去。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元清音，此时的元清音觉得这两个人越来越不像是正常的普通凡人，因为她亲眼看到那个少年的手穿过凡人根本看不到的屏障，这种是鬼界的一种可以防身的东西。

“...？”

庭彦不喜欢别人揪自己的衣服，更何况眼下这个还是一个比他小的人，于是也想抡起拳头揍过去。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少女眼看事情瞒不住了，于是脱下皮套，换回原来的身体以及容貌。不错，正是白曦悦。

“清音啊，这事恐怕瞒了你不久了吧，还请见谅。”

元清音也有些惊讶，她想过是上天庭的某个神官良心发现要来管一管这里，却没想到又是白曦悦，于是问道：“那方才那个是谁？”

“这是前阵子刚飞升的柯浑浅柯殿下，他的性格蛮好的，我就带他来助我。”白曦悦解释道，又看向正在打斗的柯浑浅，叹了口气，接着补充道：“但他比较容易生气，年纪小嘛，更何况这三只鬼上次找过他的麻烦，现在碰上避免不了打架。”

只听白曦悦上前制止柯浑浅，庭彦则是被王沛阻止。两人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伤，但都气喘吁吁，受的是内伤。

“怪不得觉得面熟，没想到是你啊。”庭彦道。

柯浑浅喘着粗气，冷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真是冤家路窄。”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吗？”白曦悦道。

元清音突然听到附近有动静，很小很小的歌声。她顺着方向走去，白曦悦也注意到元清音的视线，拉上柯浑浅跟了上去。庭彦三个则是待在原地不动，哪怕自己需要龙骨剑，可是元清音也需要，抢也抢不过，打也打不过，就只好放弃，往别的地方走去。

越走近这歌声便越大声，元清音走到了一口井边时，声音却消失了。白曦悦还想问问元清音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井底突然窜出一只老鼠，吓了白曦悦一跳，她猛的往后一退，盯着那只在地上爬着的老鼠，不禁冒出冷汗。

“怎么了？就一只老鼠而已。”柯浑浅疑惑道。

“没事没事，不用管我。清...”话到这里她猛地住了口，瞥了一眼柯浑浅。但柯浑浅却道：“玄隐殿下，我知道她是谁的，你说出来吧。”

白曦悦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微笑道：“对哦，我给忘了..”接着又道：“清音，你方才是有听到什么吗？”

元清音点了点头，道：“方才听到这附近有一歌声，但走近发现就消失了。那不是平常的歌声，更像是被冤死后在暗处低吟的声音。”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曦悦道：“你是想说，秦家那三个人？”

“不错，我就有点好奇，他们说秦莱的妻子因不知什么原因而吊死在院子里，可他们说自己对她有多么好，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元清音道：“可是，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说，他们其中谁说了谎？”

二人不约而同的往井底一看。底下漆黑一片，更像是深不见底的结局。里面赫然飘着一个人，虽说是人，但已经成了半面骨，半面肉，或许是被老鼠啃食的还是被虫子腐蚀的。眼球部分被完全腐蚀，漏出的几条白色的蛆虫还在抖动。白曦悦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不想到别的东西。而元清音则是看向那只窜出来的老鼠，柯浑浅还不知道她们两个说的是什么，他察觉到元清音的视线，便上前把那只老鼠抓了起来，道：“云璃殿下，你是想要这只老鼠吗？”

“先把它拿着，我似乎猜到了景浮兰的死，另有其他。”

也怪元清音忘记询问最后景浮兰的尸体去了哪里，疏忽了这一点。但现在是找到了，可她是怎么死的就不是很清楚了。他们最后是把这具尸体捞了上来，原本的尸体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还有一半没有了皮。身体则是有一半被腐蚀掉，死相极为惨烈，怪不得有成群结队的嗜血蝙蝠飞往这里。可是转念一想，就单单这一具尸体，怎会惹来如此之多的嗜血蝙蝠？元清音猜想着。但很快，她又沿着地上的血迹找到一块墓碑，上面刻着的，竟然是景浮兰之墓五个大字。元清音觉得疑惑，既然景浮兰的墓碑在这里，可为何她的尸体会出现在井里？

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缘由是什么，他们原路返回。准备问清楚秦家父子三个人景浮兰的事情。

距离永羽楼还有不到三里，天上就迸发出一光芒，蓝色的烟火绽放开，那是元清音拿给庄主的求救信号。元清音见状便加快了速度，白曦悦柯浑浅紧跟其后，边走还不忘道：“走这么快，没看出来云璃殿下这么关心凡人百姓！”

此话刚说出口，白曦悦也想着赞美几句，不过被元清音先行道：“误会了，我是担心我要的东西。”

“......”

“哈哈...这样啊。”柯浑浅尴尬的挠了挠头发，元清音也不管他了。不一会便到了永羽楼，但大门敞开着，墙上精美的壁画也被刮坏，门口的两处灯笼也被扯了下来，狼狈地躺在地上。

白曦悦道：“什么情况？我们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

“先进去再看看吧。”元清音回道，接着便先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人，可那信号分明才刚发射不久，怎么这里就没有人了？柯浑浅正在左右找着，他手里冒出一团火焰，点亮墙上的蜡烛，这里顿时亮了不少。但就在下一秒，蜡烛就都熄灭了。柯浑浅还以为是风，本想重新点亮，却被元清音阻止。

“先别点，这里有问题。”

元清音闭上双眼，用自己的直觉感受这附近的动静，这里安静的有点可怕。忽然，元清音手里弹出一颗石子，飞速的往东方向去，只听见一声叫声，柯浑浅愣了半瞬，回过神来便朝那个方向跑去。白曦悦则是在不经意间瞥到拐角处有一处人影，刚想去追，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云璃殿下，这厮偷偷潜伏在这儿，还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呢。”柯浑浅钳住那个躲在暗处的人，那人长得矮小，面容憔悴，看上去是一个小孩，被柯浑浅钳住时拼命挣扎着。却在抬头之际看到元清音，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挣扎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柯浑浅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呆呆的看着元清音。

元清音并没看他，只是让柯浑浅问清楚身份便转身想要离开。而在下一刻，那小孩竟然叫出了那两个字。

“..云..云璃..”

元清音顿住脚步，瞳孔猛地收缩，不可思议的转过身子，与这个孩子对上目光。她在这孩子说出那两个字时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却在转过头看清楚男孩的长相后失落了。元清音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白曦悦反应过来，也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孩子。那孩子却是满脸的伤感，他奋力挣脱柯浑浅的控制，来到元清音跟前，跪了下去。

“？”

“..我知道您肯定不认识我，我虽然也没有见过您，可是我的前辈认识您。您..是我前辈说的那一位吗？”那小孩问道。

元清音闻言，尽力去回忆，可是依然没有结果。她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那小孩却是摇着头，连忙道：“不不不！您不用道歉，真的是你！我，我....”那小孩激动地搓着手背，脸上是喜悦。柯浑浅则是满脸疑惑，他看向白曦悦，而白曦悦则是看着元清音。毕竟，距离元清音还是神仙的时候，是在六百多年前。能在这里碰上自己曾经信徒的后裔，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我父亲，祖母，曾祖父都是通过上一代了解您的，他们说您是他们的保佑神，给他们带来好运与信仰！我刚开始从父亲嘴里听到您的事迹时，都是充满敬佩与信仰！”

还真没有听说过几十代过去了，还一直描述着她的事迹以及外貌。元清音作为神仙时帮助过无数人，本以为只是一时的缘分，没想到过去六百多年了，这些信徒把自己内心的信仰传给在下一代身上，总而总之的凝聚起来，给后代那些未曾见过元清音的后裔对她产生信念，从而延续下去。

这对于一个神官来说，无疑是最感激的信物。

那小孩接着道：“方才刚看到您的外貌时，简直跟我父亲所描述的一模一样，我见到了前辈们所想要见的人，真的很像隔了很久的谜题被解开，难怪前辈们是如此的称赞您，我真的无比荣幸！”

元清音闻言，心中尽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有一块石头堵住她的喉咙，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沉了下去。

但是他们怎么知道，云璃，可不是她现在这个样貌的。

她先是问了一句，那小孩却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因为他父亲从小就跟他描述云璃的长相。一头如银似雪的长发，眼睛像两颗浅蓝色的宝石，如同星辰大海，但也遮盖不住她眼里眉间漏出的英气；一袭兰色昙花雨丝玄衣，手臂上戴着一条青碧色的链子；冰肌玉骨，风华绝代，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虽长相冰清，又不失武神之雄气。是武神，待信徒十分敬重。

她现在样子，与身为神官的她完全不同。她忘记了这一点。她现在的发色是一头乌黑的长卷发，瞳色呈深紫色，眼里眉间透露出的不是神官的怜悯神情，而是充满着杀气与鬼魅。

“...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仰，可我辜负了你们。我不是一个好的神官，我保护不了你们。”“你们把这信念延续了如此之长，不会对我产生怀疑以及放弃吗？为什么还要去相信一个有传闻却未曾见过的神仙呢？”元清音问道。

那小孩也被元清音问住了，他思索片刻，回道：“我的前辈见过您的文章以及神像，现在肯定也会有您的神像的！您不要放弃，更何况您可是护了我们好几十代的人呢，我们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回去您的神像或者默念您的名字，情况就渐渐好了呀！”那孩子眼里的光芒愈发灿烂，但元清音的眼里却是染上一层雾霾，不过这并不是她的泪。

而是模糊不清的一切。

她问清楚了这小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他嘴里的父亲去了何处。那小孩一一回答，他说他是这里的居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家中是开馆的，后面没人来便倒闭没继续开。父亲在这两天去世了，母亲则是在生他的时候死了。只留他一个人，因为他知道永羽楼是这里最繁华的建筑，就来找找吃的。

元清音听完他的事情后，叹了口气，用手捂住那孩子的眼睛，顷刻间那孩子身上的伤便恢复了过来。白曦悦也拿出一些吃的递给他，柯浑浅则是送了他一把小刀，让他遇到危险时可以保护好自己，不要像方才一样被钳住后只能挣扎。

那小孩笑得灿烂，但他还是盯着元清音，因为面前之人可是他的祖辈日日夜夜所供拜的人，在自己最需要物质帮助的时候出现了。元清音扬起一个笑容，道：“替我感谢你的祖辈，你们的供拜太虔诚，太纯洁，但我看不见。对不起。”

白曦悦叹了口气，她知道元清音的性格，她给别人的感觉都是充满着恐惧与压迫，但也只是表面上的而已。埋藏在她心里的，正是作为神官时的那一抹白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爬上灰色，直到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