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苡 第26章 梦魇妖魔不知因果 肆

看着倒在地上毫无生机的付丹梦和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成了鲜明对比，金玉棉也没料到付丹梦会做出这种事情，在他的印象里，她是多么温文尔雅。

血液也快流尽了，金玉棉还是站在原地。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剑声才转过头看去。刚要偏过头去，一把长剑就抵上他的喉咙，剑光寒意，把他的脸倒映在剑身上，金玉棉看到了这把剑上刻着一个云字，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好久不见。”

不错，来者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连起云。他此时眼含怒意，额头的汗珠顺着脸庞滴下。他咬着嘴唇，道：“金玉棉？为什么是你...”

金玉棉闻言，眼神暗了几分，随后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连起云怒道：“难道你把我叫去外面就是为了这个吗？！金玉棉？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昔明哪对你不好了，殿下哪对你不好了，啊？！你自己想想，公主殿下她待你不好吗？！”

此时连起云怒到极致，以至于付丹梦的尸体就在他的身后还浑然不知。等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他才慢慢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付丹梦已经没了心脏，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付王的头颅还在付丹梦身边，他的衣物浸满了红色，他的眼睛也没有闭上，那张俊美的脸也没了半点血色，血管暴露在他的脖颈上，还在慢慢往外流出暗红色的血。

连起云刚看到这样的场景，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他手上的剑也在颤抖着，险些拿不稳。金玉棉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道：“怎样？”

“...你干的？”

“我干的。”

单单三个字，他说的无比痛快。而连起云却是一把拉过他的衣服，那把剑也掉落在地。连起云的手臂还在不停颤抖着，但拉着金玉棉的衣服却是没有半点松懈。

“妈的...金玉棉，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他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们？公主殿下那么喜欢你你却这么对他，老子他妈真的搞不明白！”

金玉棉没有丝毫动摇，而是道：“他们是我的仇人，包括你。可以说，整个昔明都是我的仇人！要不然斐默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与你一同长大，是从小的青梅竹马，跟着你也有十几年，换来的就是你要把昔明灭了吗？金玉棉，我真的看错你了！我还真就被你这张脸骗了....妈的..”

连起云抓住他衣服的手松了下来，接着的是一道拳头砸在金玉棉脸上的声音。金玉棉被打的偏过头去，嘴角也流出了鲜血。而连起云还不解气，他喘着粗气的，道：“我也知道了你为什么要潜入昔明了，可当面又不是付王做的，你父亲和斐默国都不是他杀的！你在这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吗？”

金玉棉道：“人都擅长伪装，会把丑陋的一面藏起来，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把那张丑陋的脸藏起来了，谁会确信呢？也只有你们昔明人会这么相信他而已。”

连起云不语，只是默默退后几步。金玉棉也看着他退后的方向，道：“你再往后退就要踩到他们了。”

连起云还是没有说话，而是退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后，猛地从后面拿出刺针朝金玉棉扔去。速度之快，金玉棉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就传来一阵阵痛感。他低过头，道：“原来昔明这么英勇善战的人也会使用阴招啊。”

接着他就感到一阵眩晕，周围的一切也跟着旋转，于是他道：“你干了什么？”

连起云冷声道：“我应该早一点把它拿过来的，不然就不会发生这种结局了。”

金玉棉闻言，不解道：“早一点？你怎么早一点？”

是啊，他怎么早一点？

连起云跪在付王和付丹梦中间，他从小无依无靠，是跟着付王才能活下去，对于他来说，付王和付丹梦已经被他视为家人。

那颗炙热的心脏也快要停止跳动了。不知道是不是连起云的错觉，付丹梦原本青色的瞳孔变成了黑色，依旧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怎么弄都闭不上。

随后，连起云颤颤巍巍地拿起地上付王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把他安到他的脖子上。过程中他都是把付王的脸朝后，因为他真的不忍心看到，但才刚放上去没多久就又掉了。他不知所措地接过，而那张脸也出现在他的眼眶里，只需一眼，他就失声痛哭起来。

连起云小声道：“对不起陛下，殿下...我来晚了....公主，我，我.....”他的嘴角抽搐着，好不容易赶到昔明国，看到的就是他忘不了的一眼。

金玉棉抬起沉重的眼皮，自嘲地笑了笑，道：“昔明真的很重视情这个字啊，我不得不承认。所以我就要以这个办法来报复你们，是非都应有果，你们的报应终究会栽在你们头上！”

“够了！金玉棉！陛下他难道从来没有过跟你说过，斐默国那件事吗？！”

话音刚落，金玉棉愣了半晌，回道：“你说什么？”

连起云站了起来，慢慢朝金玉棉走去，他的手死死攥着，道：“斐默国第一任国王就是你父亲的师叔吧？”“........”

金玉棉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在意，现在重要的，是要为殿下他们洗白！让你好好知道，斐默国当时的事情！”

“你说是付王陛下他要屠了你们斐默国，但你好好想想，当时的斐默国才刚建立不久就要去攻打已经日益强盛的昔明国，你觉得有可能打赢吗？再说，斐默国第一任国王难道就是好人，而不是你父亲最痛恨的那个人吗？”

“当年刚开战，昔明损失惨重，但也接连打退了好几个入侵者，其中包括你们斐默。本来就经济缺乏的你们还要继续攻打，这不是置你们国民于不顾吗？你说斐默国变成那个样子都是昔明的错，可你认真想清楚，错的都是昔明吗？你们斐默国难道就没有错吗？！”

连起云一连说了好多，金玉棉都听愣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道：“我们城墙上刻着，我们开国之主是要给我们留下好的未来，怎么可能会害了我们？”

“给你们留下好的未来？呵呵....那他为什么不去攻打比他弱小的，哪怕比你们强一点点也可以，可她偏偏就去要去攻打昔明这个强盛国？这不是自讨苦吃，被你们后人美言了多少？”

“敢于挑战就是我们斐默国的特征！”

“那不把你们看在眼里的也是你们斐默国的特征吗？！”

连起云这一句话，金玉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喘着气，包括连起云也是。两人的怒火都达到极致，都想把对方的拆开脑子好好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接着，连起云道：“斐默大败后，他一直在国内征兵纳税，把土地全部收了起来，让那些没钱买饭的人去种地，得到的钱也没有多少，有的甚至活活饿死。那段时间你还没有出生，所以你并不知道。因为都被那个人抹去了全部的信息。直到后来，你父亲出现，知道了那位想做的事情，于是想去问个清楚。路上就被一声炮火停止了脚步。那是还没有被分支出去的东窑人闯入了斐默国，杀了你们斐默人近千百人。你父亲当时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看到了那张写着昔字的旗帜。”

与记忆里的那些话重叠，连起云所说的与金玉棉在他父亲口中说出的几乎一致。他咬着嘴唇，道：“东窑人当时还在昔明，不是他指使的还会有谁？”

“我知道你只听到这里，你父亲就走了，不是吗？”

金玉棉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他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

连起云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道：“事后，斐默开国之主也被杀死了，你父亲继位。因为他刚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昔明会做出这些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当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计前嫌地对我们好，还以为是知道不是付王陛下他做的。却没想到...”

连起云死死攥着衣服，道：“是啊，都会变的，包括我也是。”

“接下来的就是你出生了，这我就不知道他怎么跟你说的。但是现在，我会告诉你，斐默国那场大战，付王陛下他从来没有参与，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这牵扯不到他和公主殿下！你父亲应该是知道了，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吧。”

金玉棉努力回想他父亲所说的话，但想起的只有临终前的最后那句：“好好活下去。”就没有了。

他的嘴巴张开又合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就把目光投向地上的付王，才道：“口说无凭。你有什么可以证明那场大战不是他指使的？”

“你这么多年还是不了解付王吗？他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不是说口说无凭吗？那你又凭什么能随意给别人戴黑帽？！就凭借你父亲的那张嘴巴说出的吗？从刚开始的相遇到最后已经要订婚了，你竟然在公主殿下这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做出这种事情，杀了他们就等同于杀了我！金玉棉，你究竟是不是人？！”

金玉棉的脑袋一直是懵的，连起云说了那么多他愣是听进去没几句，他耳边回荡的都是连起云的那句：“你又凭什么随意给别人戴黑帽。”

难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误会吗？还是说，从刚开始就是错的了。

“连起云，你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年要屠我们斐默的人到底是谁？究竟是不是你们昔明？”

“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没有改变你的想法吗？”连起云道。

金玉棉朝天喊着：“父亲！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说啊？真凶到底是谁啊....我都快疯了！”

连起云冷冷看着，眼里尽是愤怒与不甘。付丹梦的血流到他的脚下，鞋子被染红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血液犹如平静的河水流淌，浓稠的，猩红的。

但在下一秒，连起云的右腿传来一阵刺痛，瞬时间跪了下去，他的右腿上插着一根箭支。

他朝后看去，发现是斐默国的援兵。接着又转头看向金玉棉，此时的他犹如迷失方向的蚂蚁，左右环顾着，似乎在寻找那若隐若现的答案。“究竟是谁...难道真的不是他们吗？难道我真的从刚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了吗？”他喃喃自语着，也没有看到来者是谁。

“太子？”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金玉棉的异常，上前扶住了他。但他却是直接甩开了来者的手，喊道：“妈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真凶是谁？真的是他们吗？！”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太子，你就是被蒙骗了。”那人对着金玉棉道，随后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连起云道：“你想想，你父亲不是在临终前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昔明，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我们的仇人，你潜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莫非你真的生出感情了？”

那人不断地给金玉棉洗脑，而连起云在听了那人的话后，愤怒到：“放你的狗屁！我记得你们也不是斐默的人吧？那场大战你们估计还不知道斐默这个小国呢！莫不是有目的而来？”

那人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的，但最后还是对着金玉棉道：“你看你看，他们就只会颠倒是非黑白，把好的说成坏的！”

但金玉棉也想到，这几个人确实不是斐默的人，于是也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些人见状立马对着他道：“我们虽然不是斐默的人的，但我们乐于为斐默效忠，请太子相信我们！”

连起云自嘲似的笑了笑，道：“说得轻巧，莫不是做贼心虚了？”

看到那几个人胸口前的项链时，他似乎也已经猜到了他们是谁。

金玉棉盯着连起云，上前拉住他的衣领，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口袋里，有当年付王殿下写给你父亲的信，你一看便知！”

话音刚落，金玉棉就想伸出手去找他的口袋。可是刚一伸出手，他眼前就一片漆黑，随后就进入了昏厥。

原来是身后的那个人一记手刀把他拍晕了。连起云抬起头，对着他们道：“东窑人。”

那人笑了笑，道：“不错啊，就是我们。”

“你们潜入斐默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吞并他们的疆土，好得到你们所谓的什么灵兽的栖息地？”

“猜的没错，看来你这个身份也藏的蛮好的。没想到能够知道这么多的事情，看来是我们小瞧你了。”

连起云苦笑，他朝天仰望，似乎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公。

想要知道真相的人，都会死去或者晕倒前。为什么总是那么巧，斐默国和昔明国共同的仇人，都是东窑人。原来早就在没开国前，昔明就惹来了一个大祸害。双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国家或者是小国。如果当初没有收留那些东窑人，那么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

你死我亡，东窑人知道昔明这么大的国家很难打，于是就把目标投向了相对弱小的斐默国。好让双方产生误会，下了一盘巨大无比的棋局。

昔明和斐默都是他们的棋子。当初那张信也是他们所阻拦的，他们的野心太大，想要把一整个大漠都吞并起来，好延续他们的子孙后代。至于那些和他们没有关系的人，他们早就看成如蝼蚁一般。

最后，那张信还没有被金玉棉看到，连起云就被他们折磨致死，咽下最后一口气。

其实他是一只常年生活在沙漠上的沙妖，是付王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家。连一只妖怪都懂得感恩，那为什么东窑人不会呢？人的**就像一个黑洞，想要把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吞并进去，无论代价如何。

连起云死后，那些东窑人也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目的，于是纷纷扔下手中象征着斐默的旗帜，重新拿起一张写着窑字的旗帜。

昔明的旗帜和斐默的旗帜被他们踩在脚下，他们是东窑人的垫脚石，能让他们爬的越来越远。

次日，金玉棉醒了过来，发现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连起云，愣了好久，最后才麻木的站了起来，朝他走去。

他仔细翻找了连起云的衣物，最后终于找到了那张他渴望而不可及的信。

已经发黄的纸上明显写着很清楚，那场大战的凶手，就是东窑人。

他真正知道了自己的愚蠢，那张信也被他死死攥在手心上，他的眼泪流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父亲，儿臣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这一切都在骗我，都在骗我啊！！！”

“梦儿...对不起，殿下，我，我真的，我.....”

“........”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看着眼前被自己所酿成的结局，他的眼神充斥的不甘，又立马转向连起云的方向，慢慢爬了过去，道：“对不起...阿云，是我的疏忽导致了你们的死亡，我不该那么轻易就听了他们的鬼话，为什么不早一点拿给我看呢？为什么就是不能早一点拿给我看呢？....”

这么多年，即使是没有良心的人都会滋生出感情。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付丹梦和连起云的存在，如果这张信能早一点拿给他看，那么他们就会有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像昔明的取名意义一样：“憧憬美好的未来。”如今，早就变得不复存在，那封信似乎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它没了，人也就要死了。

他拿起掉落在付丹梦身边的短剑，又轻轻触碰着付丹梦那颗快要冰冷的心脏，喃喃道：“梦儿..若有来世，我一定不会让你遇到我这个人渣。”

说完，他也直直刺入自己的胸口，怀着痛苦，死去了。

这期间，付丹梦完全不知道事情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金玉棉杀死了自己和付王。

她怀着愤恨与怨气，投入了鬼界的方向。

这一去，就是几十年。

这期间，她吃过人，饮过血。收到过比自己高等级的鬼的欺辱，这她都忍了。由于没了心脏，她对于梦魇这种诡术有着一定的兴趣，于是就全身心练好自己的梦魇之术，最后就成了一只令别人闻风丧胆的梦魇妖魔。

但她却是执着于寻找自己的心脏。因为那里还有着她生前所受到的家人的爱，朋友的关心。她不想忘记那种感受，于是更加固执。

不过她找了好久，偏偏什么都找不到。

由于她的心脏是在自己变成鬼前被挖走的，所以它的鬼气也很重，东窑人见这颗心脏周围散发着紫色的鬼气，于是就捡了起来，接着就不知道被传到了哪里。

一颗心脏能被传来传去，那么就足以证明这东西并不简单。付丹梦的尸首早已消散，关于她生前的记忆也渐渐模糊起来，直到过去几百年后，她的记忆里就只剩下三个人影。

一是付王，二是连起云。

最后一个人，就是她最不想忘记的脸。

金玉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