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扶柳 第101章 季杨杨

林雨棠把最后一本物理练习册摞成直角时，窗外的梧桐叶正巧落在讲台边缘。

晨光透过浅绿色纱帘筛进来，给"春风中学高三（3）班"的金属班牌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还差三本。"她第三次核对名单，圆珠笔尖在季杨杨的名字上洇开小片墨渍。

新班主任李萌要求早读前收齐暑假作业，此刻距离预备铃只剩七分钟。

走廊传来球鞋摩擦地板的声响，混着金属挂件叮当的脆响。

林雨棠抬头瞬间，怀里的作业本险些滑落——教室后门倚着个穿黑色机车夹克的少年，逆光里只能看清他耳钉闪烁的冷光。

"同学，交物理作业。"她抱着作业本小跑过去，马尾辫扫过对方胸前银色的骷髅头挂坠。

季杨杨单手插兜退后半步，薄荷味须后水的气息裹着秋日晨风扑面而来。

林雨棠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眉骨处有道浅浅的旧疤，睫毛在冷白肤色上投出锋利的阴影，右耳三个银色耳钉排成斜线，像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星。

"没写。"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从帆布包里摸出罐冰咖啡。铝制拉环"咔"的轻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林雨棠攥紧名单纸："可是李老师说要计入平时分......"

"那就扣。"季杨杨仰头喝咖啡时喉结滑动，锁骨处的银色项链滑出衣领。那是枚微型齿轮吊坠，齿尖泛着经年摩挲的温润光泽。

预备铃突兀地炸响，林雨棠看着少年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座位。

阳光掠过他蓬松的黑色短发，在课桌投下晃动的光斑。她注意到他帆布包露出半截《汽车构造与原理》，书脊贴着首都图书馆的标签。

"季杨杨。"李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粉笔灰随着她急促的脚步簌簌飘落，"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全班目光齐刷刷转向后排。季杨杨正戴着降噪耳机调试机械腕表，金属表链碰撞声清脆如落雨。

林雨棠看见他左手小指有道新鲜的划痕，暗红血渍凝在苍白的皮肤上。

"昨晚的家长群消息没看？"李萌敲了敲他课桌，粉笔头在晨光里划出白色抛物线，"所有电子设备上交。"

季杨杨摘耳机的动作顿了顿，齿轮吊坠滑进衬衫领口："没家长。"

教室陷入诡异的寂静。林雨棠看见前排的乔英子突然挺直脊背，黄芷陶的橡皮滚落桌沿。

她无意识咬住下唇，名单纸上季杨杨的名字被汗浸得微微发皱。

"来我办公室。"李萌的声音陡然降温。季杨杨起身时带翻椅子，金属腿刮过地砖发出刺耳尖啸。

林雨棠嗅到他身上残留的机油味，混着淡淡的松木香。

直到早读结束季杨杨都没回来。林雨棠发作业时经过他的座位，发现课桌抽屉里塞着本翻旧的《汽车发动机电控技术》，扉页写着遒劲的英文花体"To my racing star"。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卡丁车赛场门票，日期是五年前的儿童节。

午休时暴雨突至。林雨棠抱着物理竞赛题集穿过连廊，瞥见实验楼拐角闪过黑色衣角。

雨幕中的少年正在擦拭机车头盔，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流进衣领。

林雨棠数着他耳钉反射的银光，突然发现他右耳后有道三厘米长的浅疤，像断翅的雨燕。

"看够了吗？"季杨杨突然转身，头盔镜片上雨珠纵横如泪痕。

林雨棠怀里的《费曼物理学讲义》啪嗒落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白色帆布鞋。

她蹲下身时看见季杨杨的机车靴停在眼前，鞋带系着特殊的双环结——那是赛车手常用的绑法。

染着机油的手指比她先触到书页，封面上的螺旋星系图案被他指腹的薄茧磨得发毛。

"你的书。"季杨杨把书递过来时，林雨棠看见他腕表表盘印着红牛车队的logo。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书页上，氤氲了第217页的宇宙膨胀理论示意图。

"谢谢。"林雨棠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轻得像叹息。

她转身时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回头看见季杨杨正往帆布包里塞扳手和扭矩仪，湿透的衬衫贴出少年清瘦的肩胛骨。

傍晚放晴时，林雨棠在车棚又遇见他。季杨杨单脚支着重型机车调试后视镜，夕阳给他镀了层暖金。

林雨棠发现他的校服外套随意系在腰间，露出内搭的乐队T恤——Nirvana的黄色笑脸被机油染脏了半边。

"喂。"季杨杨突然抬头，林雨棠的自行车铃铛叮当乱响。

他抛来枚银色齿轮钥匙扣，在空中划出闪亮的抛物线，"赔你的书。"

林雨棠接住时被冰凉的金属激得轻颤。齿轮咬合处刻着微小的"JM Racing"，内侧有经年使用的磨损痕迹。

等她再抬头时，只看见机车尾灯在暮色中拖出猩红的光轨。

梧桐叶飘落在她车筐里，盖住了物理作业本上未干的墨迹。

林雨棠转动钥匙扣，十二枚锯齿精密咬合，像某种悄然启动的命运转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