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扶柳 第71章 自闭症2

医用棉签沾着碘伏停在半空，沈砚书的手掌第一次出现迟疑。画室顶灯将林星遥后颈的伤痕照得纤毫毕现——那是五个交错的月牙形结痂，边缘泛着氰蓝颜料残留。

"他们用画刀抵着你？"沈砚书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雨燕。暮色透过百叶窗，在少年脊背上切割出琴弦般的阴影。

林星遥正用油画棒在解剖图背面涂抹，闻言笔尖骤然折断。"是钛白。"他指着自己锁骨处的颜料飞溅痕迹，"当群青遇到谎言，会变成普鲁士蓝。"

沈砚书翻开被颜料浸透的教案，发现夹层里的画廊邀请函染上了晚霞色。这是他为星遥争取到的独立展厅，此刻正随着少年呼吸频率轻轻颤动。

"就像这样。"林星遥突然抓住教授的手腕，将他掌心按在空调出风口。三十七度体温与十六度冷风在皮肤上交战，沈砚书却看见少年眼底亮起星群："当暖流遇到寒潮..."

"就会形成积雨云。"沈砚书接住他坠落的话语。这个认知让他喉结滚动，仿佛吞下了慕尼黑寒冬里所有的星光。

玻璃窗突然发出细密叩击声。林星遥将调色盘举过头顶，柠檬黄与丁香紫在墙面投下光谱，那些摇曳的色块竟与窗外冰雹的降落轨迹完全重合。

"三百二十一颗。"少年数着玻璃上的白点，睫毛在脸颊投下编号的阴影，"上次是二百五十四颗。"

沈砚书打开手机气象软件的手停在半空。实时监测显示当前冰雹数量317颗，误差率不足1%。他突然理解星遥为何总在雨天作画——那些跳跃的色彩粒子，是他破译世界密语的摩斯电码。

午夜警报器响起时，沈砚书正在将星遥的色卡录入光谱分析仪。监控画面里，少年抱着画板蜷缩在防火门外，应急灯将他银发染成钴蓝。

"他们要烧掉我的晨昏线。"林星遥被扶起时仍在喃喃自语。沈砚书这才发现他怀里护着幅未完成的画：被撕成螺旋状的威尼斯红绸缎，每一道褶皱都标注着磁偏角。

医务室消毒水刺痛了教授的鼻腔。当他用热毛巾敷住少年脚踝的烧伤时，星遥突然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苍白的胸膛上，青紫淤痕排列成标准的正弦曲线。

"3月14日15时9分26秒。"林星遥指尖轻触心口，仿佛在读取隐形刻度的数值，"他们用画框砸这里的时候，气压下降了3.4百帕。"

沈砚书手中的镊子掉进托盘。那些曾被误认为自残的伤痕，实则是部精密的气象日志。当他调出实验室的气压记录仪，所有数据与少年身体的淤青变化完全吻合。

月光漫过急诊室窗帘时，教授的白大褂染上了星遥的威尼斯红。少年沉睡中的手指仍在虚空中勾勒函数图像，而沈砚书终于看懂那些图案——是求救信号在笛卡尔坐标系中的三次加密。

沈砚书在晨雾中推开画室的门，发现星遥正在用绷带缠裹画框。亚麻布绷带浸过赭石颜料，在晨光中宛如凝固的血脉。少年听见脚步声，突然将调色刀横在胸前，刀锋折射出的寒光刺痛了教授的眼瞳。

"是我。"沈砚书举起装着可颂的纸袋，热气在玻璃窗上晕开虹彩。他注意到墙角那幅《晨昏线》被重新拼贴，撕裂的绸缎间穿插着铜丝，构成类似神经网络的结构。

林星遥的防备在闻到杏仁可颂的瞬间瓦解。他蹲坐在画架后方进食的模样让沈砚书想起实验室的啮齿类动物——那种将食物藏在颊囊里的本能警觉。

"他们在颜料里掺石灰。"少年突然开口，沾着糖霜的手指划过画布边缘。沈砚书俯身细看，果然在钴蓝色块中发现细小的腐蚀痕迹，像是星空被酸雨洞穿。

教授的白大褂拂过满地狼藉时，星遥忽然抓住他的衣角。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怔住了，少年指尖的暖意正透过棉质面料渗入沈砚书的手腕静脉。

"昨天17点43分。"林星遥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密码般的阴影，"他们往我的松节油里倒丙酮。"他解开衬衫第四颗纽扣，心口处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绀青，"现在呼吸效率降低了12%。"

沈砚书的手套卡在医用箱搭扣上。当他用听诊器贴近少年单薄的胸膛时，仪器显示的哮鸣音竟与窗外掠过的鸽群振翅频率完全同步。

画廊开幕前夜，沈砚书在监控室目睹了整个过程。穿连帽衫的身影撬开展厅侧门时，星遥正在调试他的核心装置《量子玫瑰》——用三千根光纤编织的猎户座星云，每道光都对应他腕间的伤痕数据。

"别动。"教授按住想要冲出去的保安队长。屏幕里，破坏者举起喷枪的瞬间，星遥突然打开全部光源。交织的光网突然具象化为立体函数图像，将闯入者困在笛卡尔坐标的中心。

林星遥从暗处走出时穿着沈砚书送的克莱因蓝衬衫，银发在激光中流转虹彩。他手持光谱分析仪，像个执剑的天使："你在3月14日15时9分26秒打碎第七块石膏模型时，气压波动导致颜料出现0.3毫米的色差。"破坏者的口罩滑落，露出艺术系助教惨白的脸。沈砚书记得这个总在教案里夹歧视便签的男人，此刻他手中的喷枪正因激光照射冒出青烟。

"这不是破坏。"星遥将监控探头转向《量子玫瑰》，被喷溅的部分正与原有光路形成新的莫比乌斯环，"你帮我完成了负空间构图。"

沈砚书推开展厅大门时，晨光正穿透破碎的穹顶玻璃。星遥站在光瀑中央，无数道伤痕数据在他周身流转，最终汇聚成教授胸前跳动的克莱因蓝。

首展当日，《人体气象站》的参观者需要佩戴特制手环。当人们靠近画作时，心跳频率会激活隐藏的色频装置，整个展厅便随着集体情绪起伏变换光色。

沈砚书在人群外围发现星遥。少年穿着妥帖的西装，正用雕刻刀在展墙角落刻下微小的公式。"这是开普勒第三定律的变形。"他的刀尖在石膏墙面游走，"用来计算..."

"用来计算相遇时的轨道共振。"教授将温热的蜂蜜牛奶放在他掌心。星遥耳尖泛起的粉红让穹顶的克莱因蓝偏转了0.7个色度。

他们最终溜到美术馆后巷。海风掀起星遥的银发，露出后颈淡化的月牙疤痕。沈砚书用袖扣上的棱镜折射夕阳，将虹光投在少年掌心："这是道歉的第七种方式。"

星遥突然凑近教授的领带夹，那里别着从《量子玫瑰》取下的光纤。"现在风速每秒4.3米。"他的呼吸染红了棱镜边缘，"适合..."

沈砚书在那个带着蜂蜜气息的吻里尝到了答案。晚潮在远处涨落，而他们的影子在防波堤上交织成永不重复的分形图案。

柏林国际神经美学论坛的咖啡厅里，沈砚书打开星遥寄来的牛皮纸袋。三十三张色卡飘然而落，每张背面都印着经纬度坐标。

当他在酒店天台铺开色卡时，克莱因蓝在月光下显现荧光字迹：

「21°15'N, 157°49'W 那天你白大褂沾了我的威尼斯红

48°08'N, 11°34'E 你教会我眼泪的折射率是1.33

25°04'N, 121°31'E 心跳让克莱因蓝偏移的0.7度...」

最后一张色卡写着今天的日期。沈砚书望向东方，手机准时震动。视频里星遥正在他们初遇的画室挥舞刮刀，墙上的新作是教授在论坛演讲的侧影——用七百二十种蓝描绘的《理性与浪漫的共振频率》。

海鸥掠过天台时，沈砚书终于看清所有色卡拼成的图案：是两人掌纹重叠出的玫瑰星云，在银河坐标中永恒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