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司 一百五十二章 飘荡

一群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带走了小船，将周娥和母亲杀死在了家中。

周娥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死了，临死前最后一眼，她血淋淋趴在地上，无力地看着母亲倒在身边停止了呼吸，她的小船被黑衣人抱起来往外走去，小船在陌生人的怀中凄厉地哭喊着，一声又一声叫着“娘亲”。

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黑衣人们临走时放了一把火，将整个房子烧了个干干净净。

一场大火中，周娥的亡灵却因为小船一声声哭喊的“娘亲”而从尸体上浮现了出来，她愣愣地站在火焰当中什么都想不起来，是觉得好像有人在喊她，是个孩子在哭，那声音渐渐远去，很快就听不见了。

周娥终于知道人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她感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已经升到了空中，她看着脚下熊熊烈火燃烧着吞噬一切，她的家园，她的亲人，甚至是她自己……

她浑浑噩噩，一瞬间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只在空中飘着，望着周围与自己好似已经完全无关的一切。

他们在说话，在叫嚷着救火，在讨论一些好像已经离她很远世界里的事情，可她总觉得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心里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牵着她，让她一阵一阵心脏抽痛。

可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就这样毫无目的飘着，飘着，也不知道到底飘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有一个要去的方向，就一直朝着那个能让她心脏抽痛的方向一直飘，一直飘。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她早就失去了分辨时间的能力，只觉得应该过了很久很久，她苍茫地飘过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她唯一想要去的那个方向。

春去秋来，雪下了又融化，树叶黄了又绿，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这样的轮转，周娥终于又感觉到了那股莫名的心痛。

她用早已经虚无的手掌按着胸腔感受唯一还能作为人的知觉，抬头环视自己所站立的那片土地。

那是一个宽阔的宅院，当中有往来的丫环和家丁，也有盛放的花朵树木、雕栏玉砌的亭子和池塘，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丰盛食物的香气，在她看来，这里看起来像是人间的仙境。

可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她看到身边缓慢地凝聚起很多红色的血影，每一个都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只有幼童大小，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虚无当中凝聚起来，然后可怜巴巴地飘到周娥的身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唤着：“娘亲，娘亲……”

周娥突然愣住了。

那些黏腻又可怜的声音仿佛瞬间化作一根根尖锐的针瞬间刺入周娥的胸口，周娥捂着胸口突然脑海中翻涌起了她临死时候的画面，她听过一样的声音，好像也见过一样的画面，内心撕扯的疼痛让她突然生前的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

是她的小船啊……

她被抢走了的年幼的儿子，她人生当中难得的礼物和欢喜……

她好像感觉到了小船的气息。

周娥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宿命给了他无尽的嘲讽，可也凭着她心中最后的执着给了她希望。

她就算是死后化作亡灵，执念不散，她穿过了千山万水，踏遍了每一寸遥远的土地，终于还是来到了小船所在的地方。

可是她发不出声音，甚至除了身边环绕着她的那些红色的血影之外，没有人能看到她，她焦急地飘过去想要拉扯路过的侍女，但虚无的手凭空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对方甚至一无所知。

周娥心中越来越急，莫名地愤怒和不甘升腾着，她不知道到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她不过想要拥有一点安稳的生活，可命运却夺走了她的一切。

她又去试图抓其他人，情况还是一样的，她在这个院子里飘来飘去，甚至进了宅子当中，却还是一个不被任何人发现的亡灵。

是她，她已经死了，死去的人还能做什么呢？

周娥心中缓缓燃烧起了不甘的烈火，她想念她的小船，想知道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穿暖，可她什么都找不到，尽管她短暂感受到了他存在的气息，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想要被看到，她想要能找到她的小船啊！

身边环绕的血影却瑟瑟抖动起来，似乎是被周娥身上逐渐散发出的怒意震慑，它们恭敬地簇拥着她，贴近着她，血与戾气的红色顺着这些残影注入她的身体，周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有了沉甸甸的重量，她好像……又活过来了！

但那并不是活着，周娥的身躯出现在庭院当中，她还是死去那一刻血淋淋的模样，脸色苍白，破旧的衣服上挂着斑驳血迹，许久未曾落地的双脚感觉有些麻木，她缓缓地拖动着它们，像是拖着与自己身体完全无关的两个重物般……

庭院当中经过的丫环瞬间吓得尖叫起来！

她终于被人看到了！

周娥心中尽是欣喜，她上前一步猛地拽住了想要逃走的一个家丁，急切地开口问：“儿子……我的儿子……”

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她的舌头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动弹发出声音了，语气也是含混不清的，听起来像是迷茫又凄厉。

家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当场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拽着对方焦急却又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儿子……找他……”

她每往前走出一步，鲜血都顺着她的手指滴落下来，她身边的小小血影们似乎是感觉很欢喜，愉快地围着她，一边蹭去她滴落在地上的鲜血。

“嘻嘻……”

“哈哈……”

它们发出清脆的孩童的笑声。

却让此刻庭院当中的场景显得更加狰狞诡异，一个到处寻找儿子的满身鲜血的女人，以及她身边环绕着的一些看起来不知道什么的血色影子，发出渗人的笑声，仿佛瞬间传遍了这个大宅的每一处。

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小船在哪里。

周娥决定自己去找。

可是，到底要去哪里找她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