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司 第215章 安魂

“结界是做什么用的？”

霍云川问，白瑜随手在几个铜铃上敲下一串完整的音乐旋律：“藏匿行踪。”

“两位，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乔冉清站在原地没动，朝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死了太久，该去往生之地了。”

白瑜点点头，“下一世，记得不要再轻易相信男人了。”

霍云川在旁边丝毫没见尴尬，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自己活得快乐随心便好。”

“谢谢”，乔冉清说完便在门口跪下，冲着古老的宅院深处叩首三次：“多谢主人多年来的照顾，我走了，您多保重。”

一阵风响起，吹动了悬在迷雾中的铜铃，铜铃叮当作响，竟然是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旋律。

“这是修罗族的往生之曲，她祝你来世无忧，平安喜乐。”

乔冉清的眼中有了泪光，再次深深叩首：“谢谢您。”

她的身影在明暗交界之处慢慢消失了，白瑜看着她在微风当中碎成粉末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免有了一丝唏嘘。

“她原本可以不用死的”，白瑜背在身后的拳头捏得指节作响，“要不是何俊那个混蛋……”

“这是她的选择”，霍云川平静地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着痕迹捏了捏，见白瑜没有反应，便从容地把手往下滑，在白瑜的后背上来回抚摸了两下。

“是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白瑜叹着气，突然话锋一转：“所以我一会儿把你手掰断也是你自己找的。”

霍云川悄无声息将手撤开，嘴角勾起一点笑：“是哦。”

白瑜没好气白他一眼，这人现在得寸进尺，又顾忌着她不舍得真动手揍他，动不动就想要蹭点小便宜。

“下不为例”，白瑜用手指点点他作为警告，转头又去研究面前的束音墙。

“在修罗族当中有一种说法，声音是流动的，所以如果连声音也能收束藏匿，便不再有什么能例外。”

白瑜想了想，随手在风铃上敲出一串旋律来。

霍云川第一次听这样的乐声，在迷雾与枉然中盘旋，犹如亡魂从深渊中苏醒。起初节奏是低沉的，厚重苍凉仿佛在低声呜咽，如泣如诉般逐渐飘散在空中渐渐远去。

随后便转变为流水般清澈的空灵音符，仿佛一幅悲壮的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悠长又倔强的……

“这是什么曲子？”霍云川情不自禁单手捂住胸口，他感觉到胸中剑意的颤动，仿佛那一刻听到了来自远方亡魂的挣扎与呐喊。

“修罗族的安魂曲”，白瑜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在她眼前仿佛展开的是三百年前堕天之战时的场景。

她虽然没有对那场大战的记忆，可是她永远记得自己醒来时亲眼见到的场景。

被鲜血浸染的幽冥之地，焦黑的土地上遍布着巨大的裂痕，像是神明亲手撕裂出来的伤口，深不见底。

修罗族的断刃插在焦土中，刃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旁边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流淌着交织在一起，渗入焦黑的土地。

她就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那一战死伤惨重，不止修罗族，神族亦然。

风卷起地上尚未燃烧干净的灰烬，带着焦糊的气味飘出去很远很远，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是亡魂在哭泣。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样悲伤的情绪，白瑜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旋律变得温柔，仿佛在悉心安抚那些不安的灵魂，又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送行。

不知道为什么，霍云川的眼前也不禁出现了那一战时的画面，他仿佛又看到玄衣金甲的上神与赤焰红衣的修罗王在高耸的赤岩山岗上对峙。

他想起百里扶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三百年前，修罗王为情堕天，将神族一分为二，掀起滔天大战，最终死于沧渊上神之手。

可就算面对因情生困，入魔堕天，祸及苍生的指责，他依然记得十分清楚的是修罗王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

不知道为什么，再回忆起这句话时，霍云川的心中突然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他觉得很难过，莫名其妙的眼眶发红。

青影大祭司曾经怀疑过他就是转世的修罗王，他也曾经质疑过自己是否前世真有这样显赫的身份，但他却并没有得到焚魂印的认可，它又一次回到了白瑜身上。

燃念灯也没有修罗王复苏的痕迹，所以他或许只是茫茫苍生当中与她邂逅的一场意外吧。

想到这里，霍云川觉得更难过了。

三百年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修罗王不惜与神界为敌，也心中执着不愿舍弃？

而自己曾经在梦中看到的那些与白瑜曾经发生的过往，到底是他想象出来的虚幻还是真实？

白瑜的手最后一次落在铜铃上，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浓雾当中，余音却依然在风中颤动着不愿意消散，仿佛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舍，最终归于无声的寂静。

随着乐声散去，环绕在回廊当中的浓雾也紧跟着散去，一轮灿烂的日光出现在天空之中，天晴了。

他们看到回廊尽头通往一座小楼，小楼只有两层，看起来颇为古旧，但既不诡异也不吓人，左右墙面与立柱上都盘着茂盛的花藤，门口还摆着茂盛浓郁的花草，白瑜和霍云川在门口站定，不免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青瑛前辈在搞什么名堂？”白瑜不解地嘟囔。

“或许其中另有玄机”，霍云川说着上前一步，率先伸手推开门，“进去看看。”

里面是一间非常开阔的房间，但当中没有门窗，漆黑的空间当中点着不少蜡烛，光线尚算明亮，让人能一眼就看清这其中摆满了镜子。

“这么多镜子？”

霍云川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面镜子，当中映出的不是他此刻的模样，而是他手持断水剑杀人时的模样。

白瑜抬手敲了敲身边的镜子，镜子里全都是貌美的衣服和饰品，“是幻境。”

她的话音未落，突然身后原本开着的大门轰然关了起来！

房间正中的一面镜子当中出现了一个高挑的女子背影，她幽幽地出了声：“白司主，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