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司 二十一章 套话

本来就在高烧，现在还加上火烤，蓝瑶步子迈的很快，白榆一下没拽住她，蓝大夫已经到了床榻旁边，白榆心中一沉，跟上来就看到霍云川蒙眼的白纱没盖在脸上而是被他抓在手里，无力垂在床边，白纱一边顺着床沿垂落。

霍云川整个人平静又无力地陷在被褥当中，脸偏向一侧，恰好挡了另外一边的眼尾，白榆此刻满心都是那道红痕，尽管蓝瑶是执念司自己人，可焚魂印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了一份暴露的风险。

她一时间找不到把蓝瑶支开的理由，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在她面前说谎才能把人骗过去的借口。

蓝瑶已经上手去给霍云川把脉，一边探他的颈脉，霍云川的黑发往床榻一边垂落，另外一边眼尾也毫无掩饰地露了出来。

白榆心里莫名慌了一下，脚步停滞，却看到他眼尾一如往昔，半点红痕都看不见了，只有一点因为高烧而蔓延出的淡红。

她不免暗暗松了口气。

“还活着”，蓝瑶意外地转头看霍云川，把手收回来，“他竟然退烧了？”

她抬眼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碗，药看来是凉了，一口没动，“一口药都没吃竟然就退烧了？”

蓝大夫的世界观遭受到了很大冲击。

白榆面不改色心不跳：“可能是他天赋异禀吧，毕竟他是霍云川。”

蓝瑶难以置信，甚至有点摩拳擦掌：“我可以把他借走几天试试药吗？”

白榆冷静地摇头：“不可能。”

或许是她们俩说话的声音够大了，而且还聊了好一会儿，尽管房间当中的烟气没怎么全散开，可霍云川的眼睫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含糊的哼声，竟然是醒了。

他的手无意识抬起想要捏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衣角，蓝瑶反应极为敏捷迅速闪开，扑腾着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雀鸟，但这小鸟是极为不安分的，一边躲一边还顺手把白榆直接给推了过去。

白榆心里有事正有些走神，毫无防备被推了个踉跄，腿撞在了床榻边磕了一下，正恼火要朝着蓝瑶发作，冷不防一直骨节分明的手不轻不重捏住了她的裙摆，缓缓摇了摇。霍云川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孩子般撒娇的鼻音，“师尊……”

白榆一腔恼火正要朝着蓝瑶发，冷不防霍云川的声音如同迎面一盆凉水直接给她浇下去降了温。

她诧异地低头看向刚半睁开眼睛的霍云川，他脸颊因为高烧而生出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散去，眼尾乖巧地垂着，眼里的神情整个都是混沌不清的，像是一湾搅动着旋涡的湖。他无意识地望着白榆，可落入眼底的景象却分明不是她，而是记忆中那个慈祥温润的长辈。

“我要死了吗？”

霍云川的声音低哑到发闷，像是从鼻子里散出来的，“好疼……”

蓝瑶瞬间瞪大了眼睛，跟白榆瞬间转过来的目光对视上了，万分诧异地：“他、他真是霍云川？我没听错吧？霍云川还会撒娇？”

白榆想把霍云川的手从自己的裙摆上挪开，他实在是越拽越紧，暗纹薄纱布料发出了被扯紧的撕裂声，她感觉自己的新衣服又要保不住了。可霍云川似乎是把手中的这一方衣襟变成了最后的依靠，竟然怎么都不肯放手。

“他不是中了离人泪？”白榆无奈地看着蓝瑶，她现在看起来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你忘了？”

“哦对对对”，蓝瑶一叠声点头，“怪不得情绪这么异常。”

还是很想要把人带去研究试试药，蓝瑶心中涌起一点阴暗的小念头，然后被眼前白榆的动作当场吓退了。

白榆掰了半天霍云川的手都没起作用，无奈之下只能抬手在他紧紧攥起的手背上温柔地蹭了蹭，心想恐怕他也是吃软不吃硬，不然就哄一哄吧。

“嗯，乖。”白榆努力按耐下暴躁的心情，尽量放柔了语气哄人。

蓝瑶再度一脸难以置信：“你竟然……占他便宜？”

白榆问号脸：“什么啊？我怕他把我裙子拽裂了。”

果然成功了，霍云川感受到温柔，终于放开了白榆的裙摆，白榆刚松口气，突然感觉到手上莫名一凉，霍云川的双手摸索着已经攀着她的手腕上来了。

他是放开了她的裙摆，可又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白榆的方才刚敛了房间里的火焰，这会儿灼热的温度尚未完全褪去，霍云川的指尖冰冷难耐，乍一摸到这样的温暖立刻就紧紧攀住不肯放开，呢喃着喊：“……我错了……”

白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甩手完全甩不开，霍云川在意识迷离当中难得抓到了这样一个热源怎么可能轻易松手，更是死死拽住了，一边挣扎拒绝：“不要……师尊……不要丢下我……”

蓝瑶嘴已经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她觉得眼前这一幕自己看完之后必定难逃被霍云川和白榆联手灭口的下场。因为白榆发现挣不开霍云川，只能无奈地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她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也没有再来硬的，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搭上去，轻轻捏了捏他全无血色的手，低声应道：“好。”

蓝瑶死死盯着白榆，见她正好抬起头看向自己便用口型无声地问：“你来真的？”

白榆嘴角一扬，不轻不淡回给她两个字：“套话。”

蓝瑶顺着她垂落的目光看霍云川，他无意识地靠过来，在他的幻觉当中，已然将白榆当做了是他的师尊，年下的亲近感顿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一瞬间将白榆包围起来。

她看他一团模糊的眼眸，又看他茫然无措寻求依靠的模样，顿时明白了些什么，默默抬手给白榆比了个大拇指。

霍云川现在意识不太清晰，白榆被他当做了亲人，正是套话的最好时机。

白榆笑眯眯地用上了最温柔和蔼的语气，她坐在床沿，抬手揽住了越靠越近的霍云川，搭着他的肩膀摩挲了两下当做安慰。

“你做错了什么？”她问。

霍云川呆呆地握着她的手，顺着她的话落下了泪：“我杀了师尊。”

“可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师尊会原谅我吗？”

“我知道你会帮我报仇，所以，我不会怪你。”

“我应该……去报仇，可是……”

霍云川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他靠在白榆的腿上，泪水打湿了她的裙摆。白榆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