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司 四十四章 风车

她扒拉着吃了两口，能吃出饭食的香味，比起早上那会儿总算是胃口好了些。

俨然没意识到她听到的和蓝瑶说的其实是两件事，腊肉确实是霍云川买回来的，可下厨的其实并不是他。

此刻被白榆下意识认为“贤惠”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里接受来自众人诧异的目光。

就别说感觉自家灵泽道君人设崩了的靳明烟，就连赤瑕和蓝瑶都原地愣住了。

赤瑕感觉下巴都要被吓掉了：“真的假的？”

蓝瑶满脑子都是不能见人的画面：“你们难道真的……”

“别说了！”靳明烟捂着耳朵不想再听半个字，气得原地跺脚，实在难以接受，她又抬头看看霍云川：“你……”

说不出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太让我失望了！”

靳明烟狠狠瞪了霍云川一眼，毕竟话是从他本人嘴里说出来的，在靳明烟看来，灵泽道君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撒谎什么的更不可能。

于是，她骂出了新近刚在话本上学到骂人最高级的话：“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恋爱脑！”

她骂完这句愤愤瞪了霍云川一眼，转头气冲冲走了。

“骂的真脏哦”，蓝瑶目光跟着靳明烟很快远走的背影巡了一轮，毒舌评价如上。

赤瑕扶着自己的下巴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缓了半天盯着霍云川上下打量，怎么都不能接受他和白榆之间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关系这个设定。

“你们俩……”，他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又看霍云川，小小声问：“真的？”

霍云川确认靳明烟跑得影子都看不见了，把目光收回来见到赤瑕也是一脸清澈求证的模样，再看蓝瑶眯着眼盯着自己，他都感觉能看到她脑子闪过的那些不太好见人的画面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会被白榆一拳打死。

霍云川幽幽想着，仍是不紧不慢开口解释：“人情债。”

“妈的”，蓝瑶听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脑子里的画面都已经从白天发展到午夜了，结果他就说这个？

倒是赤瑕单单纯纯，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嘛！小霍哥哥怎么可能跟司主在一起！”

“抱歉，只是权宜之计。”

霍云川下意识瞥了一眼后院的方向，“就不要让白司主知道了。”

“帮你保守秘密有什么好处吗？”蓝瑶趁机勒索。

赤瑕迅速跟上：“我想吃炖猪蹄，两顿。”

霍云川先朝着赤瑕点点头：“明日就带你去。”

然后看蓝瑶，蓝瑶率先开口：“别想拿猪蹄对付我。”

霍云川便说：“我虽然没什么钱，但名贵药草倒是收集了一些的。”

“拿来看看！”蓝瑶迅速摊手，“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保守秘密。”

“在我房间的密室里，有三个储物袋”，霍云川看向赤瑕，蓝瑶也看向赤瑕，赤瑕于是欢快积极举手，像只精力充沛的小狗：“我去拿！”

反正他熟门熟路，又不是第一次去玄天剑宗了。

赤瑕于是迅速闪走，生怕耽误一点时间。

院子里一下就又剩下了霍云川和蓝瑶两人，蓝瑶抿着唇打量他：“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回去了。”

“嗯？”

“都骗赤瑕帮你搬家了”，蓝瑶斜眼看他，“三个储物袋里总不会都是药草吧？我不信。”

霍云川温柔地笑了笑，眼里一瞬间浮现出少有的狡黠：“去都去了。”

“我就说三宗六派的没一个好东西！”蓝瑶悻悻重复。

“我答应买炖猪蹄给他了”，霍云川解释。

蓝瑶别过头：“有本事别用账上的银子！”

霍云川只是笑，转头又继续倒腾自己的风车。

蓝瑶不想理他，书铺里此刻正巧来了客人，正喊人出去招呼，蓝瑶便施施然去了前面，把霍云川留在后院继续充当一个人型摆件。

无人打扰，霍云川便安静地不紧不慢继续做自己的手工，以前整日练剑修行，要不然就是忙于戒律堂的事务，每天都过得忙碌飞快，冗长却枯燥。

如今终于被迫放下了先前的一切，霍云川却觉得好似松了口气。

明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群并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可他却做起旁人眼中无聊的活计，日子反倒岁月静好起来。

放下了，慢下来了，有些失去的，其实也没那么难接受。

霍云川想着蓝瑶所说的话，手上的活计没停，小镇上买不到白榆所说的那种紫色的染料，他最后是买了一把紫藤花回来。

紫藤花在无忧镇极为兴盛，颜色繁盛鲜亮又好养活，甚至在山间野林当中都一丛丛盛开着，也有人采回来售卖，穷人家的年轻女孩们会买去装饰房间，或者挑上几朵开得鲜艳的当鬓发间的装饰。

霍云川看到紫藤花就禁不住想起初遇白榆时她穿的那一身明艳又张扬的金衣紫裙，周身都散发出鲜活的美丽。

怪不得她连风车都想要那样的颜色，是真的很适合她。

霍云川想让风车的颜色更动人些，就买了紫藤花回来，捣碎的花瓣加了明矾之后便渗出如同花朵般的紫色，他滤出花汁在太阳下晒得粘稠些，微微紫色的汁液抹在他修长指尖，花汁正顺着手指往下淌，他用另一只手抹了一下，却禁不住骤然恍惚。

紫色花汁在某一瞬间变成了红色的血，仿佛昔日杀人时，温热未散的血溅落在他指尖上的场景。

是花朵自带的馨香让他从满是血腥的过往当中回过神来。

霍云川仔细看了一眼，眼前又是带着花朵生命力的颜色了，他手上还是稳稳的拿了笔过来，一笔笔在糊好的风车扇页上涂抹颜色。

时间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慢慢流逝，从午后落在头顶的阳光慢慢往西沉下去，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蓝瑶收了银子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转头往外看去，就看到夕阳的余晖落在霍云川的身上，在他黑衣轮廓外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

他看起来还是活在光芒里的。

蓝瑶不自觉盯着他想，他跟他们是不同的，三百年那场传说中的修罗族与神界大战，决定了落败者的结局，也注定他们只能龟缩在幽冥之地一隅，修罗族注定要活在黑暗里。

但谁不渴望活在光里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