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司 八十四章 恍惚

两人没有言语，也不必交手，光是气势上的对峙，就如同高手之间的过招，比的不是招式，而是神韵。

两人目光对视间，仿佛各自身后有千军万马，轰轰烈烈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对撞在一起！

霍云川眼尾的红莲亮得耀眼，他眼底的红光肆虐，白榆撞上他的目光，突然仿佛坠入了一个深潭。

她晃神间透过霍云川赤红色的眼眸，看到了一片浓密茂盛的丛林，遍地翠绿的草丛与树木翩然间，盛开着茂盛的紫藤花。一串串的紫藤花在初晨的光下闪着缤纷鲜亮的颜色，有盛放的花朵，亦有新生的嫩芽。

在紫藤花的最茂盛的那一丛环绕当中，是一棵高大挺拔的古树，那棵树大概有三人环抱那么粗，生得枝繁叶茂，每一根树枝上都挂着沉甸甸的枝叶，每片树叶都有巴掌那么大，阳光穿透树叶之间的缝隙洒进来，仿佛颗颗抖落在叶片上的珍珠滚落。

最高最粗壮的一根树枝上坐着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都是白衣翩然，他们的衣摆交叠在一起，上面洒满了新鲜的紫藤花瓣。

少女的笑声清脆仿佛环绕在整个林间，那笑声如同刺破黑暗的阳光，暖融融的让人心里发热。

“我最喜欢紫藤花了”，少女笑着捧起衣摆上的紫藤花瓣，抬高双手恣意倾洒。

风中弥漫着紫藤花清新的香气，随着花瓣自风中缓缓落下，被风一吹，便散落各处。

少女身边坐着的男子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了一片缓缓坠下来的花瓣。

白榆想努力看清楚那两人的脸，可刚抬起头却陡然周身一震，一瞬间回到了现实。

霍云川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瞳色，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怅然。

“你……”，他动了动唇没说出接下来的话。

实际上他内心无比想问白榆方才有没有看到那一幕，仿佛仙境一般的地方，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女依偎在一起，还有绽放飞扬的紫藤花……

可那些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仿佛只是他自己的幻梦一场。

霍云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原本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可凭空却出现了一些在他看来旖旎又暧昧的场景。

他甚至有一刻觉得那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就是自己！

这一切都没办法说出口，霍云川周身的凌厉气势不禁软下来，但白榆却还没退，霍云川胸腔里翻涌着的血气让他有些难以呼吸，他踉跄着退了一步，感觉到焚魂印的力量彻底无法被他控制了。

他硬撑着单膝跪倒在地，明明摇摇欲坠却依然坚持要让自己腰背挺拔些。

白榆上前一步捏住了他的下巴，他抬起头望着她，眼里分明是太多的欲言又止，最终被他一湾泛起水光的眼波彻底吞没。

白榆浅笑着看他：“想用焚魂印对付我，你倒是很大胆呐！”

“终究还是失败了。”

“你就不怕我真杀了你？”

“怕。”

霍云川脸色惨白地笑了一笑，语气却是格外平静的：“但有些事现在不试试，我怕将来就算活着也会后悔。”

他眼尾的红莲颜色绚烂如火，硬生生晃得白榆眼睛发疼。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后悔活下来……”，白榆心里莫名升腾起怒火来，只是因为霍云川与她非要对着干，他方才分明才温柔的帮她处理过伤口，一转脸便要算计她，她觉得他的伪装天衣无缝，尽是虚情假意。

她动了动手指，下意识收紧，让霍云川不痛快，她心里才会觉得痛快。

安阳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她看得出这两人之间起了冲突，可她完全没有办法阻止。

尽管心中焦急，她顾念着霍云川曾经有保护她的心思，便上前一步开口喊道：“白老板，我们的生意，你还没说契约怎么签。”

白榆捏着霍云川下巴的手正要收紧，却被安阳薇的话凭空打断了气势，她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霍云川莫名其妙影响了情绪，赶忙收敛了脾气，并指在霍云川眼尾那朵依然璀璨的红莲处点了一下。

焚魂印的力量终于落入她的指间，白榆诵念着咒法，缓缓印在安阳薇眉心，赤红的花瓣在她眉间亮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白榆见契约达成笑容越发明媚，霍云川终于坚持不住歪倒在地上，一切终究他还是没能拦得住。

安阳薇看他颓废的模样便开口安慰：“您别担心，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你并不知道她的生意是什么……你、你会后悔的”，霍云川喃喃地说着。

安阳薇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方才有一点灼热，可很快不适感就消失了，她过去搀扶霍云川，眼里闪着泪光：“没关系，大不了再死一次，这回我已经不怕了。”

白榆转头见到安阳薇搀扶霍云川越发不满，她走过去朝霍云川伸出手，但霍云川没有看她，而是垂眸隐藏下失望的目光，礼貌地拍了拍安阳薇的手：“谢谢，不劳烦姑娘了。”

安阳薇知道他不喜别人近身接触，便赶紧放开了手。

霍云川就这样自己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避开了白榆伸过来的手，径直往房间走去。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此刻的失败，可又不得不认命。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仗剑惩恶扬善的霍云川了。

这样的失败让他心里又难受又委屈，偏偏一切早已无法挽回，命运的枷锁给了他最沉重的束缚。

他不能反抗，但又不想那么轻易认命，内心的纠结和无助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如同新生的藤蔓紧紧勒住他的脖子，让他快要无法呼吸，他越想要挣脱，就勒得越紧。

白榆望着霍云川孤独的背影有些恍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火熄灭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酸楚，不知道是不是霍云川的情绪影响到了她，她甚至有一瞬间想要追上去从背后拥住他的肩膀安慰他的冲动。

可门口的动静让她只能暂时转过头。

来通报的弟子碍于剑气的守护无法进门，只能朗声在外通报：“安阳家主到访，正在主峰等候。”

霍云川不理会外界的声音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