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们的故事 第5章 张老相公 水莽草 造畜

1.张老相公

在晋地，有位德高望重的张老相公，他为人和善，在当地颇受尊敬。这一年，他最疼爱的女儿到了婚嫁的年纪，为了给女儿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他决定带着家眷前往繁华的江南，亲自挑选那些精致的奁妆。一家人满怀期待地踏上旅程，一路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了金山脚下。看着眼前壮阔的江水，张老相公心中却有些忧虑。他深知这片江水中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 有一只作恶多端的鼋怪。这只鼋怪极为凶猛，只要闻到船上散发的膻腥气味，就会迅速浮出水面，兴风作浪，打翻船只，吞噬行人，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葬身其腹。在渡江之前，张老相公反复叮嘱家人，千万不要在船上烹煮带有腥味的食物，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招惹那鼋怪。交代完这些，他便先行渡江，去为后续的行程做准备。然而，张老相公刚一离开，家人就把他的话抛到了脑后。舟中的厨子想着，只是稍微烤一点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便在船上生起了火，炙烤起肉来。那诱人的肉香很快就在江面上飘散开来。没过多久，平静的江面突然掀起巨浪，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水中迅速穿梭，朝着船只猛冲过来。原来是那只鼋怪闻到了肉香，被吸引了过来。它张着血盆大口，狠狠撞向船只，瞬间，船只就被掀翻，张老相公的妻子和女儿都落入了水中，拼命挣扎。可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她们就被无情的江水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张老相公得知这个噩耗后，他悲痛欲绝，恨不得立刻随妻女而去。但他心中的仇恨很快占据了上风，他决定要为死去的家人报仇，让这只鼋怪血债血偿。张老相公强忍着悲痛，登上金山，找到了寺里的僧人，向他们打听鼋怪的详细情况。僧人听他说要找鼋怪报仇，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劝阻道：“这鼋怪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天天生活在这里，都对它敬畏有加，生怕惹它生气。平日里，我们只能时常宰杀牲畜，将一半的牲肉投进江里，祈求它不要降祸于我们。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去招惹它，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张老相公并没有被僧人的话吓倒，他沉思片刻后，心中渐渐有了主意。他立刻行动起来，在半山腰招来铁匠，架起熔炉，打造了一块重达一百多斤的赤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四处打听，仔细摸清了鼋怪经常潜伏的位置。一切准备就绪后，张老相公挑选了两三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让他们拿着大铁钳，夹起那块烧得通红的赤铁，来到鼋怪出没的地方。张老相公一声令下，男子们用力将赤铁投入江中。没过多久，江面再次翻腾起来，那只鼋怪闻到了熟悉的 “食物” 味道，又一次跃出水面。它张开大口，一口吞下了赤铁，然后得意洋洋地准备潜入水底。可它万万没想到，这赤铁刚一进入腹中，就开始灼烧它的五脏六腑。鼋怪痛苦地在江水中翻滚挣扎，一时间，江面波涛汹涌，巨浪如山。张老相公和众人站在岸边，紧张地注视着江面。过了好一会儿，江面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那只作恶多端的鼋怪肚皮朝上，漂浮在了水面上，已经没了气息。看到鼋怪终于被除掉，过往的行人纷纷欢呼雀跃，寺里的僧人也对张老相公的勇敢敬佩不已。为了纪念他的功绩，大家一起动手，在金山上修建了一座张老相公祠，并将他的画像供奉在里面，尊他为水神。从那以后，每当人们在江上遇到危险，或是祈求平安时，只要到祠中虔诚祷告，往往都会得到庇佑，灵验无比。张老相公的英勇事迹，也在当地代代相传，成为人们口中的传奇。

2.水莽草

在楚地桃花江一带，水莽草肆意生长。这种草藤蔓缠绕似葛藤，紫色的花朵如同扁豆花，看似平常，实则剧毒无比，一旦误食，人当场就会毒发身亡，死后还会变成水莽鬼。当地流传着一种说法，水莽鬼若想轮回转世，必须让他人也误食水莽草，找到替身才行，因此这一带水莽鬼众多，人人谈之色变。楚地有个习俗，同岁出生的人互称同年，见面时会互递名帖，彼此称呼庚兄庚弟，子侄辈则称呼庚伯。有个祝生，这天正要去拜访他的同年好友。一路上烈日炎炎，祝生又热又渴，嗓子干得快冒烟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路边有个老妇人搭了个棚子在施茶。祝生大喜过望，急忙奔了过去。老妇人十分热情，满脸堆笑地将他迎进棚内，还不停地嘘寒问暖，端上茶水。祝生刚把茶杯凑近嘴边，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茶闻起来根本不像普通的茶，他心里犯起了嘀咕，便放下茶杯，起身准备离开。老妇人见他要走，赶忙拦住，急切地朝着棚后喊道：“三娘，快拿一杯好茶来！” 不一会儿，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从棚后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这少女容貌绝美，身姿婀娜，手上的指环和臂钏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出人影来。祝生接过少女递来的茶盏，瞬间就被少女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他下意识地嗅了嗅茶，只觉茶香四溢，芬芳无比，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喝完一杯还不够，又向少女要了一杯。趁老妇人转身离开的间隙，祝生色胆包天，伸手轻轻捉住少女的纤细手腕，还偷偷摘下她一枚指环。少女见状，脸颊微微泛红，嘴角却泛起一抹浅笑，这一笑更是让祝生心醉神迷。祝生忍不住打听少女的身世，少女轻声说道：“公子若是晚上再来，我还在这里等你。” 祝生心花怒放，又向少女讨要了一撮茶叶，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指环离开。到了同年好友家，祝生突然感觉胸口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厉害。他心里一惊，怀疑是那茶水有问题，便把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好友。好友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地说道：“完了！你肯定是遇到水莽鬼了！我父亲当年就是被水莽鬼害死的，这可怎么办才好，根本没办法救啊！” 祝生吓得冷汗直冒，他赶紧拿出茶叶仔细查看，果真是水莽草。他又拿出指环，把少女的模样和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了一番。好友沉思片刻，推测道：“她肯定是寇三娘！南村富户寇家的女儿，几年前误食水莽草去世了，生前就长得极为漂亮，远近闻名，一定是她化作鬼魅来害人。” 有人说，被水莽鬼迷惑的人，要是知道鬼的姓氏，找到她穿过的旧裤煮水喝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好友不敢耽搁，急忙赶到寇家，把祝生的情况如实相告，然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寇家能给一条旧裤救救祝生。可寇家却想着祝生若死了，女儿说不定就能找到替身转世，硬是不肯给。好友气愤不已，无奈只能返回，把情况告诉了祝生。祝生气得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我就算死，也绝不让她好过，绝不让她找到替身投胎！”没一会儿，祝生就支撑不住，在回家的路上气绝身亡。他的母亲得知噩耗，悲痛欲绝，放声大哭，只能将儿子草草下葬。祝生死后，留下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他的妻子不堪生活的重负，半年后就改嫁他人。可怜祝生的老母亲，只能独自抚养孙子，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每天都以泪洗面。一天，祝生的母亲正抱着孙子在屋里哭泣，突然，祝生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母亲吓得差点昏过去，颤抖着双手擦了擦眼泪，惊讶地问道：“儿啊，你怎么回来了？” 祝生满脸愧疚地说道：“娘，我在地下听到您的哭声，心里难受极了，实在放心不下您，所以回来陪陪您。我虽然死了，但已经有了家室，她会和我一起照顾您，您别再难过了。” 母亲疑惑地问：“你的媳妇是谁啊？” 祝生一脸愤恨地说：“就是寇三娘！他们寇家眼睁睁看着我死去，我恨透了他们。我死后四处寻找三娘，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最近遇到庚伯，才知道她的去处。等我赶到时，她已经投生到任侍郎家了，我一气之下，把她强行带了回来，现在她是我的媳妇。我们相处得还不错，她也挺听话的。”说话间，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容貌艳丽动人。她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祝生母亲行礼。祝生介绍道：“娘，这就是寇三娘。” 虽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鬼，但祝生母亲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从那以后，寇三娘就留在了祝家。她虽然一开始不太习惯干家务，但对祝生母亲十分顺从，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这个家。时间久了，寇三娘便请求祝生母亲告知自己的家人。祝生本不想让寇家知道，但母亲还是顺着寇三娘的意思，把事情告诉了寇家。寇家的老两口得知后，又惊又怕，连忙乘车赶来。看到眼前的的确是自己的女儿，一家人忍不住抱头痛哭。寇三娘赶忙安慰父母，让他们不要伤心。寇家老妇人看着祝生家徒四壁，心里十分心疼女儿。寇三娘却说道：“人都已经死了，变成鬼了，又怎么会嫌弃贫穷呢？祝郎和他母亲对我很好，我在这里过得很安心。” 她又好奇地问：“那个施茶的老妇人是谁啊？” 祝生回答：“她姓倪，之前她自己没办法迷惑路人，所以才找你帮忙。现在她已经投生到郡城一个卖浆的人家了。” 寇三娘转头对祝生说：“你既然已经做了我家的女婿，却还没去拜见岳父岳母，我心里怎么能过得去呢？” 祝生听了，便恭敬地向寇家老两口行礼。之后，寇三娘还主动走进厨房，帮着祝生母亲做饭、招待客人。寇家老两口看着女儿如此懂事，心里既欣慰又心酸，回到家后，立刻派了两个丫鬟来祝家帮忙，还送来了上百斤金子、几十匹布帛，时不时地送些酒肉过来，祝生母亲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寇家也经常接寇三娘回去小住，但寇三娘每次住不了几天，就会说：“家里没人照顾婆婆和祝郎，我得早点回去。” 要是寇家故意挽留，她便会悄无声息地自己回到祝家。后来，寇家还帮祝家盖了新房子，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即便如此，祝生始终都没再去过寇家。有一天，村里有个人不小心误食了水莽草，当场就没了气息。可没过多久，这人竟然又苏醒了过来，大家都觉得十分惊奇，纷纷奔走相告。祝生说：“是我救了他。他是被李九害的，我把那水莽鬼赶走了。” 祝生母亲听了，忍不住问道：“儿啊，你既然有能力救人，为什么不找个人代替自己，好去投胎转世呢？” 祝生坚定地说：“娘，我最痛恨这些水莽鬼了，它们害了那么多人，我正打算把它们都赶走，怎么会去做这种事呢？而且能陪在您身边，我觉得很快乐，根本不想去投胎。” 从那以后，只要村里有人中了水莽草的毒，都会带着丰盛的祭品到祝生家的院子里祈祷，说来也怪，每次都很灵验，中毒的人都能转危为安。就这样，十多年过去了，祝生的母亲因病去世。祝生和寇三娘悲痛万分，他们守着母亲的灵柩，伤心欲绝，但没有接待任何客人，只是教导儿子要守孝尽礼，遵循礼仪规范。母亲下葬两年后，祝生为儿子操办了婚事，儿媳是任侍郎的孙女。原来，任侍郎的妾室曾经生了个女儿，可才几个月就夭折了。后来任侍郎听说了祝生的神奇事迹，觉得他是个有恩于人的奇人，便亲自登门，和祝生定下了这门亲事。从此，两家往来密切。一天，祝生突然对儿子说：“儿子，上帝因为我在人间做了不少好事，封我为‘四渎牧龙君’，我现在要走了。” 话音刚落，只见院子里出现四匹骏马，拉着一辆黄色帏幔的车子，马的四条腿上都长满了鳞片。祝生和寇三娘穿上华丽的衣服，携手登上车子。儿子和儿媳赶忙跪在地上，哭着向他们拜别，转眼间，车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同一天，寇家也看到寇三娘回来，她哭着向父母拜别，说：“祝郎已经先走了，我也该去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祝生的儿子名叫祝鹗，字离尘，他请求寇家，将寇三娘的骸骨和父亲合葬在一起，让他们在地下也能长相厮守。3.造畜

旅店惊变：识破魇昧奇术在古代，民间流传着一些神秘而诡异的魇昧之术，这些邪术的手段五花八门。有一种是用美味的食物作诱饵，哄骗他人吃下，一旦中招，人就会神志迷糊，乖乖跟着施术者走，这种被俗称为 “打絮巴”，在江南地区则叫 “扯絮”，不少无知小儿因此深受其害。还有一种更为离奇的，能把人变成牲畜，名叫 “造畜”，这种邪术在江北比较少见，可在黄河以南却时有发生。扬州有一家热闹的旅店，南来北往的旅客在这里歇脚。一天，店门口来了一个神秘男子，他牵着五头驴，匆匆走进院子，把驴暂时拴在马槽边，对店主人说道：“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你可千万别让这些驴喝水吃食！” 说完便急急忙忙离开了。正值烈日当空，驴被晒得烦躁不安，不停地又踢又叫。店主人心生怜悯，便把驴牵到了阴凉处。谁知，驴一看到不远处的水，立刻挣脱缰绳狂奔过去，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店主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五头驴在水中打了个滚，瞬间竟都变成了妇人！店主人吓得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活见鬼了。他壮着胆子询问这些妇人是怎么回事，可妇人们像是被施了法术，舌头僵硬，根本说不出话来。店主人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便赶紧把她们藏在了房间里。没过多久，驴主人回来了，这次他还牵了五只羊，把羊系在院子里后，就神色慌张地四处寻找驴的踪影。店主人见状，不动声色地迎上去，拉着男子坐下，热情地说道：“客官先吃点东西吧，您的驴马上就来。” 说着便端上饭菜。等男子吃着饭，店主人偷偷出去，按照之前驴喝水变人的方法，让五只羊也喝了水。神奇的一幕再次上演，五只羊在水中翻滚后，纷纷变成了童子。店主人确定这男子是在施展 “造畜” 的魇昧邪术，于是悄悄派人到郡里报官。很快，官府的差役就赶到了旅店，将那神秘男子当场抓获。男子被抓时还在拼命挣扎，嘴里念念有词。差役们可不管这些，直接把他押回官府，经过一番审讯，确认男子罪大恶极。最后，男子被戴上枷锁，在众人的唾弃声中被处死。这场发生在旅店里的惊魂事件，终于落下帷幕，而店主人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勇敢，拯救了那些被变成牲畜的人，此事也在当地传开，人们对魇昧之术更加警惕，也对店主人的义举称赞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