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们的故事 第8章 续黄粱 龙取水 小猎犬

1.续黄粱

福建的曾孝廉，在南宫科举中高中后，意气风发，与两三位同年好友一同到城外游玩。听闻毗卢禅院寓居着一位星象占卜之人，众人便一同前去问卜。进入禅院后，他们向星者作揖行礼，然后坐下。星者见曾孝廉意气扬扬的模样，便稍稍谄媚奉承了几句。曾孝廉轻摇着扇子，微笑着问道：“我可有穿戴蟒袍玉带，位极人臣的命数？” 星者连忙答道：“您有二十年太平宰相的命格。” 曾孝廉听后，心中大悦，愈发趾高气扬。?此时，天空飘起了小雨，曾孝廉与游伴们便到僧舍中避雨。僧舍里有一位老僧，深目高鼻，坐在蒲团上，神情冷淡，对众人并无过多礼节。众人只是简单地举手示意，便登上床榻，自顾自地交谈起来，纷纷以曾孝廉日后会成为宰相一事相互祝贺。曾孝廉心气极高，手指着同游的人说道：“等我做了宰相，推举张年丈做南抚，家中表亲做参将、游击，我家的老苍头也能谋个小千总、把总的职位，如此，我的心愿便满足了。” 众人听后，哄堂大笑。?不一会儿，只听门外雨势愈发猛烈，曾孝廉感到有些疲倦，便伏在榻上休息。恍惚间，他忽然看见有两位宫中使者，带着天子的手诏，前来宣召曾太师进宫商议国家大事。曾孝廉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荣耀之中，哪里想到这一切并非真实，急忙快步入朝。天子对他极为礼遇，让他坐到面前，温言软语地与他交谈了许久，随后下令，三品以下官员的任免升降，皆由他决定，无需上奏。还赐给他一袭蟒袍、一条玉带、两匹名马。曾孝廉身着蟒袍，叩谢皇恩后，便退了出来。回到家中，却发现已不是从前的居所，眼前的宅邸绘栋雕梁，极尽奢华壮丽，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突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然而，他只要轻轻拈须，微微呼唤一声，立刻便有无数人高声应诺，声如雷鸣。?没过多久，公卿们纷纷送来海味等珍贵礼品，那些弯腰屈膝、极尽恭敬的人在门前络绎不绝。六部尚书前来拜访，他急忙倒穿着鞋子出门迎接；侍郎辈来访，他便拱手作揖，与之交谈；官职再低一些的，他只是点头示意罢了。晋抚送来十位歌女，个个都是美貌佳人，其中尤其出众的是袅袅和仙仙，这二人更是备受他的宠爱与眷顾。曾孝廉在休沐之日，不戴官帽，每日沉醉于歌舞声色之中。?一日，他想起自己未发迹时，曾得到邑绅王子良的周济，如今自己已身处高位，而王子良却仍在仕途上蹉跎，为何不帮他一把呢？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上疏举荐王子良为谏议大夫。很快，便接到谕旨，王子良立刻得到提拔任用。又想到郭太仆曾经与自己有过嫌隙，他便暗中传信给吕给谏和侍御陈昌等人，授意他们行事。没过几天，弹劾郭太仆的奏章纷纷呈上，郭太仆奉旨被削职为民。曾孝廉就这样恩仇分明，将心中之事一一了却，心中十分快意。?一次，他偶然外出到城郊，一个醉酒之人不小心冲撞了他的仪仗队，他立刻派人将其捆绑起来，交给京兆尹，醉酒之人当场便被杖毙。那些与他府邸相邻的人，畏惧他的权势，纷纷献上肥沃的田产，从此，他富可敌国。然而，好景不长，袅袅和仙仙相继去世，他日夜思念。忽然想起早年曾见过东家的女儿，容貌绝美，那时就一直想将其纳为妾室，却因财力微薄未能如愿，如今正好可以达成心愿。于是，他派了几个能干的仆人，强行将钱财送到东家。不一会儿，藤轿便将那女子抬了过来，曾孝廉一看，这女子比当年见到时更加艳丽动人。他环顾自己的一生，觉得心愿已足。?又过了一年，朝中大臣们私下里对他议论纷纷，似乎颇有不满。但曾孝廉揣测众人的心意，觉得他们都不敢直言，便依旧盛气凌人，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此时，龙图学士包拯上疏弹劾他，奏疏大致内容为：“臣私下认为，曾某原本是一个吃喝嫖赌、无所事事的市井小人。只因偶然间的一句话，便得到圣上的恩宠，父荣子贵，恩宠至极。然而，他不思舍生忘死，竭尽全力报答圣上的万一之恩，反而肆意妄为，作威作福。其可死之罪，数不胜数！朝廷的官职，被他当作奇货可居，根据官职的肥瘦，来决定卖官的价格高低。因此，公卿将士们都纷纷奔走于他的门下，钻营攀附，就如同做买卖的商贩一般，仰人鼻息，望尘莫及，这样的人数都数不清。若有杰出的贤士不肯阿谀奉承，他便将其贬到闲散之地，重则将其贬为平民。甚至只要有人不偏袒他，他便诬陷别人是非不分；只要有人稍有冒犯，便将其远远地流放到荒蛮之地。朝中大臣为此寒心，朝廷也因此孤立无援。此外，他还肆意侵吞平民的肥沃土地，强娶良家女子。冤气弥漫，暗无天日！他的奴仆一到，地方太守、县令便笑脸相迎；他的一封书信投出，三司、都察院便枉法行事。他那些出身低微的家仆，或是沾亲带故之人，出门便乘坐驿站的车马，声势浩大。地方上的供给稍有迟缓，他们便立刻挥鞭打骂。他们毒害百姓，奴役官府，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而曾某却依然权势滔天，恃宠而骄，毫无悔意。在朝堂上接受天子的召见，却在天子面前进谗言；刚刚退朝回家，后苑便响起歌舞之声。他沉迷于声色狗马，日夜荒淫无度，对国计民生却毫不关心。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宰相吗？朝廷内外震惊，民情汹汹。若不赶紧将其诛杀，势必会酿成如曹操、王莽那般的祸乱。臣包拯日夜忧心，不敢安宁，冒死罗列其罪状，上奏给圣上。恳请圣上砍下这奸佞之人的头颅，抄没其贪污的财产，上可平息天怒，下可快慰民心。若臣所言不实，刀锯鼎镬之刑，甘愿加于臣身。” 等等。奏疏呈上后，曾孝廉听闻，吓得魂飞魄散，如同饮下冰水一般。所幸皇上宽容，将奏疏留在宫中，并未公开。然而，紧接着，六科给事中、监察御史以及九卿等官员，纷纷上奏弹劾他，就连昔日那些拜入他门下、称他为假父的人，也都翻脸相向。最终，曾孝廉奉旨被抄家，充军到云南。他的儿子担任平阳太守，也已被差员前往捉拿审问。?曾孝廉刚刚得知圣旨，正惊恐万分，很快便有数十名武士，手持刀剑，直闯内室，剥去他的衣冠，将他与妻子一并捆绑起来。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差役在庭院中搬运财物，金银钱钞多达数百万，珠翠玛瑙等珍宝有数百斛，帷幕帘榻等物，又有数千件，甚至连婴儿的襁褓、女儿的鞋子，都遗落在庭院的台阶上。曾孝廉一一看着这些，心中酸楚，眼睛刺痛。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差役将他的美妾掠出，美妾披头散发，娇声啼哭，面容惊恐，不知所措。曾孝廉心中悲愤交加，却不敢出声。很快，楼阁仓库都已封好，差役们立刻呵斥曾孝廉出门。监押的人连拉带拽地将他赶了出去，夫妻二人只得忍气吞声地上路，他们哀求着想要一辆劣等的马车，稍微代步，却也未能如愿。走出十里之外，妻子因脚力虚弱，几次险些跌倒，曾孝廉只能不时用一只手搀扶着她。又走了十多里路，他自己也疲惫不堪。突然，他们望见一座高山，高耸入云，曾孝廉心中担忧自己无法翻越，便与妻子相对而泣。然而，监押的人面目狰狞地盯着他们，不容他们有片刻停留。他们又看了看西斜的太阳，眼看就要落山，却无处投宿，无奈之下，只能跌跌撞撞地继续前行。等走到山腰，妻子已经体力耗尽，坐在路边哭泣。曾孝廉也停下来休息，任凭监押的人责骂。?忽然，只听见一片嘈杂的呼喊声，一群强盗手持利刃，跳跃着冲了过来。监押的人吓得惊慌失措，连忙逃走。曾孝廉赶忙长跪在地，哀求道：“我孤身一人，被远谪他乡，囊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恳请强盗饶恕他。强盗们怒目圆睁，大声喊道：“我们都是被你迫害的冤民，只想要你这奸佞贼子的头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曾孝廉愤怒地叱骂道：“我虽然获罪，但仍是朝廷命官，你们这些贼子怎敢如此！” 强盗们听后，更加愤怒，举起巨斧朝着曾孝廉的脖子砍去，曾孝廉只觉头颅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他的魂魄正惊恐疑惑间，立刻有两个鬼差前来，反绑住他的双手，驱赶着他前行。走了好一会儿，进入了一座繁华的都市。不一会儿，便看到一座宫殿，殿上坐着一位模样丑陋的王者，正靠着几案判定众人的罪福。曾孝廉上前，匍匐在地，请求发落。王者翻开案卷，才看了几行，便勃然大怒，喝道：“这是欺君误国之罪，应当扔到油鼎之中！” 万鬼齐声应和，声音如同雷霆一般。立刻便有巨鬼将曾孝廉揪到台阶下，只见一个油鼎高约七尺，四周烧着炽热的炭火，鼎足都被烧得通红。曾孝廉吓得浑身颤抖，哀声啼哭，却无处可逃。鬼差用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握住他的脚踝，将他抛进了油鼎之中。曾孝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油波上下翻滚，皮肉被烧焦，疼痛钻心，滚烫的油灌入口中，煎熬着他的肺腑。他一心求死，却想尽办法也死不了。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鬼差才用巨叉将曾孝廉叉了出来，他再次伏在堂下。王者又查看册籍，愤怒地说道：“你倚仗权势，欺凌他人，应当受刀山地狱之刑！” 鬼差又将他揪了出去。只见一座山，面积不大，但山势险峻，壁立千仞，山上利刃纵横交错，如同密密麻麻的竹笋。山上已经有几个人被利刃刺穿肠胃，痛苦地呼号着，那凄惨的声音让人目不忍睹，耳不忍闻。鬼差催促曾孝廉上山，曾孝廉大哭着退缩。鬼差用毒锥刺他的脑袋，曾孝廉忍痛哀求怜悯。鬼差大怒，抓住曾孝廉，用力向空中一抛。曾孝廉只觉得自己身在云霄之上，然后晕晕乎乎地坠落下来，利刃刺穿了他的胸膛，痛苦难以言表。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愈发沉重，刀孔也渐渐变大，忽然，他从利刃上脱落下来，四肢蜷缩在一起。鬼差又驱赶着他去见王者。王者命令计算他生平卖官鬻爵、枉法霸占田产所得的金钱数量。立刻有一个长着胡须的人拿着筹码和算盘计算起来，然后说道：“二百二十一万。” 王者说道：“他既然积攒了这么多，那就让他都喝下去！”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金钱堆在台阶上，如同丘陵一般，然后将这些金钱逐渐倒入铁釜之中，用烈火熔化。几个鬼差轮流用勺子将熔化的金钱灌入曾孝廉的口中，金钱流到脸颊，皮肤便被烫得破裂，流入喉咙，脏腑便像沸腾了一般。曾孝廉生前嫌金钱太少，此时却嫌金钱太多。半天时间，才将这些金钱灌完。?王者又命令将曾孝廉押到甘州，托生为女子。走了几步，曾孝廉看见架子上有一根铁梁，粗可数尺，上面系着一个巨大的火轮，那火**得不知有几百由旬，火焰呈现出五彩之色，光芒闪耀，直冲云霄。鬼差鞭打着曾孝廉，让他登上火轮。曾孝廉闭上眼睛，纵身一跃，登上了火轮。火轮随即随着他的脚步转动，他只觉得身体仿佛在坠落，全身都凉飕飕的。等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儿，而且还是个女婴。再看自己的父母，衣着破旧，家中土室里，还摆放着乞讨用的瓢和拐杖。他心中明白，自己成了乞丐的孩子。从此，他每天跟着乞丐四处乞讨，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常常吃不饱。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寒风常常刺骨。十四岁时，他被卖给顾秀才做妾，衣食才勉强能够自给。然而，正室夫人十分凶悍，每天对他非打即骂，还用烧红的烙铁烙他的胸膛和**。幸好顾秀才对他颇为怜爱，他才稍稍感到宽慰。一天，东邻的恶少年忽然翻墙过来，逼迫他与自己私通，他心中暗自想着，自己前世作恶多端，已经受到了鬼差的惩罚，如今怎能再做出这种事。于是，他大声呼喊，顾秀才和正室夫人都被惊醒，恶少年这才逃走。一天，秀才留宿在他的房间，他在枕上向秀才哭诉自己的冤苦。忽然，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撞开，两个盗贼持刀闯入，竟然砍下了秀才的头颅，抢走了财物。他吓得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声。盗贼离开后，他才哭着跑到正室夫人的房间。正室夫人见状，大惊失色，两人一起哭泣着查看尸体。正室夫人怀疑是他与奸夫合谋杀害了秀才，便向刺史告状。刺史严厉审讯，他最终在酷刑之下被迫认罪，按照律法被判凌迟处死，被押往刑场。他心中冤气郁结，跳着脚大声喊冤，觉得九幽十八狱都没有这般黑暗。正在悲痛号哭之际，忽然听到一同游玩的人喊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曾孝廉猛地惊醒，只见老僧仍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同游的人纷纷说道：“天色已晚，肚子都饿了，你怎么睡了这么久？” 曾孝廉神情惨淡地起身。老僧微笑着问道：“宰相的占卜应验了吗？” 曾孝廉愈发惊异，连忙下拜，向老僧请教。老僧说道：“修行德行，施行仁义，即使身处火坑，也能开出青莲。贫僧又知道什么呢。” 曾孝廉原本趾高气扬地前来，此时却不觉垂头丧气地返回。从此，他对高官厚禄的想法渐渐淡了下来。后来，他进入山中，从此不知去向。?异史氏说：“梦固然是虚幻的，想法也并非真实。他以虚妄的念头行事，神灵便以奇幻的方式回报他。黄粱美梦即将煮熟之时，这样的梦必然会出现，应当将这个故事附在邯郸梦之后。”2.龙取水

徐东痴趁着夜色，乘船南游。船儿悠悠地行驶在江面上，最终停泊在江岸。此时，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江水轻轻拍打着船舷，发出悦耳的声响。徐东痴站在船头，举目四望，只见夜空深邃如墨，繁星闪烁，仿佛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人间。?就在他沉醉于这宁静夜色之时，突然，一道奇异的光芒划破夜空。徐东痴心中一惊，定睛望去，只见一条苍龙自高远的天空中缓缓垂下。那苍龙身躯庞大，鳞片在星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宛如身披一层坚硬的铠甲。它的龙须随风飘动，宛如灵动的丝带，威严而又神秘。?苍龙伸出长长的尾巴，径直探入江水之中。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江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波涛汹涌而起。江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顺着龙尾源源不断地向上攀升。徐东痴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只见那涌起的波浪，在苍龙身躯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汹涌澎湃。水光在夜色中闪烁，明亮耀眼，宛如一条宽阔的银色丝带，足有三尺之宽，从江面一直延伸至天空，与苍龙的身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幻而又壮观的画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苍龙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缓缓地将尾巴收了回去。随着龙尾的撤离，那汹涌的江水也瞬间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徐东痴仍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然而，这还未结束。就在苍龙离去后不久，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云层仿佛要压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转瞬之间，便变成了倾盆大雨。那雨势极为猛烈，如同天河决堤，雨水如注，倾泻而下。徐东痴赶忙回到船舱内躲避风雨，透过船舱的窗户，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雨水笼罩，一片朦胧。?大雨持续了许久，渐渐地，雨势终于减弱。徐东痴走出船舱，只见四周的渠道里都积满了雨水，水面与地面平齐，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一场大雨重新洗礼过。他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回想起刚才那神奇的一幕，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秘与伟大。这场奇遇，也成为了徐东痴一生中难以忘怀的记忆，每当他与友人谈起，都会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

3.小猎犬

山右的卫中堂，在身为诸生之时，曾借住在僧院之中。僧院的房间简陋，那墙壁缝隙里、床榻角落里，蜰虫、蚊蚤多得数不胜数。每至夜晚，它们便倾巢而出，嗡嗡作响，肆意叮咬，搅得卫中堂难以入眠，苦不堪言。?一日，卫中堂用过饭后，疲惫地躺倒在床上，试图稍作休息。恍惚间，他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个奇异的身影。只见一个小武士，身高不过二寸有余，头戴插着雉尾的帽子，威风凛凛。他所骑的马，小巧玲珑，如同蜡制玩具一般。武士的手臂上戴着青色臂套，臂套上立着一只鹰，那鹰小如苍蝇，却目光如炬，透着一股凌厉之气。小武士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走进来，在房间里盘旋游走，速度极快，留下一道道残影。?卫中堂瞪大了眼睛，正满心疑惑地注视着这一幕，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此人的装扮与先前的小武士如出一辙，腰间束着小巧的弓箭，牵着一只猎犬。那猎犬小得如同巨大的蚂蚁，却身姿矫健，气势汹汹。?紧接着，步行的、骑马的小人们，如潮水般纷纷涌入，数量多达数百人。他们所带的鹰犬，也有数百之众。这些小人一见到有蚊蝇飞起，立刻驱使鹰隼腾空而起，展开猛烈攻击。那鹰隼在空中如闪电般穿梭，所到之处，蚊蝇纷纷坠落，被扑杀殆尽。猎犬们也不甘示弱，它们敏捷地跳上床榻，沿着墙壁攀爬，四处搜寻噬咬虱蚤。但凡有虫豸藏于缝隙之中，猎犬凭借敏锐的嗅觉，无一遗漏，将它们全部驱赶出来。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忙碌，虫豸们在鹰犬的围剿下，纷纷丧命。短短片刻，那些困扰卫中堂许久的害虫，便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卫中堂心中震惊不已，却佯装熟睡，偷偷斜视着这一切。只见鹰隼和猎犬们在他身上来回跳跃、穿梭。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黄衣的人出现了，他头戴平天冠，模样如同王者一般威严。此人登上另一张床榻，将所骑的驷马拴在苇篾之间。随从们纷纷下马，有的献上飞禽，有的献上走兽，一时间，床榻边热闹非凡，众人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卫中堂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没过多久，王者登上一辆小辇，卫士们见状，立刻慌乱起来，各自忙着为马匹备鞍。一时间，马蹄声嘈杂，如同撒下的豆子般密集，又似烟雾弥漫，尘土飞扬。转眼间，这些小人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卫中堂目睹了这全过程，心中满是惊骇与诧异，实在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赶忙穿上鞋子，走到门外窥探，却发现外面寂静无声，渺无人迹，也没有任何声响。他又返身回到房间，四处查看，却再也没有发现那些小人和鹰犬的踪影。唯有墙壁的砖块上，遗留下一只小小的猎犬。卫中堂急忙将它捉起，发现这猎犬十分温顺。他将猎犬放置在砚匣中，仔细地端详把玩。只见猎犬的毛发极为细密柔软，脖颈上还戴着一个小小的圆环。卫中堂拿饭粒喂它，它只是嗅了嗅，便转身离开。随后，猎犬跃上床铺，在衣物缝隙间穿梭，寻找并咬死虮虱。之后，它又回到卫中堂身边，静静地伏卧着。?过了一夜，卫中堂以为猎犬已经离去，谁知一看，它仍像之前一样，静静地盘伏在那里。每当卫中堂睡觉，猎犬便会跳上床铺，一旦遇到虫豸，便立刻将其咬死，从此，蚊蝇再也不敢靠近卫中堂。卫中堂对这只猎犬喜爱至极，将它视若珍宝，甚至比拱璧还要珍视。?一日，卫中堂白天躺在床上休息，猎犬像往常一样，静静地潜伏在他身旁。卫中堂醒来，翻身时，不小心将猎犬压在了腰下。卫中堂感觉身下有异物，心中一紧，怀疑是猎犬，急忙起身查看。却见猎犬已经被压扁，死在了那里，模样如同纸剪成的一般。然而，自那以后，房间墙壁里的害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