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烬未央卷 第160章 织金裂帛证沉冤

戌时的秋风卷着残叶扑进潇湘馆，窗棂上的湘妃竹帘被吹得簌簌作响。黛玉握着半匹褪色云锦倚在榻上，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墙上宛若一株伶仃的翠竹。这匹本该送入宫中的贡品泛着古怪的青色，纬线间掺着的幽蓝丝线在灯下若隐若现，像极了妙玉禅房香炉里那些寒铁碎屑的色泽。

"姑娘快瞧！"紫鹃忽然挑起珠帘，捧着个青瓷碗进来，"方才去小厨房取燕窝，见吴嬷嬷在角门处鬼鬼祟祟..."话未说完，窗外传来"咔哒"一声异响。黛玉将云锦往枕下一塞，就着烛光望去，只见宝玉裹着夜露翻窗而入，月白箭袖沾满墙头青苔。

"林妹妹看这个！"宝玉从袖中滑出半枚染血的梭子，黄铜打造的尖端还挂着半截靛蓝丝线，"方才在后巷织房，周瑞家的带着十几个生面孔往马车上搬樟木箱..."他话音突然顿住，东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惊起满树寒鸦。

黛玉推开北窗，秋月如霜洒在青石小径上。王夫人陪房吴新登家的抱着个紫檀锦盒疾走，盒缝间渗出暗蓝粉末，落在石板上竟泛起寒铁特有的冷光。她正要细看，忽见那婆子脚下一绊，盒盖掀开半寸，月光照见里头整整齐齐码着的，竟是数十枚刻着工部印鉴的铁符。

栊翠庵的晨钟裹着血腥味漫过回廊。黛玉跪在蒲团上，染血的《华严经》在她膝头簌簌作响。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夹层中的丝帛被烛火映得透明，针孔排列的暗码在砖地上投下点点光斑。

"二爷当心！"紫鹃突然惊呼。宝玉手中钢针一颤，观音玉像"咔"地裂开，四十枚带血银针如暴雨倾泻。最末那枚针尖钉着张泛黄的契纸，墨迹被血迹浸得模糊："贾门周氏，自愿卖女春燕为织婢..."落款处的织造局红印下，还压着半枚带齿痕的指印。

妙玉素手掀起佛龛黄幔，沉香木暗格里躺着半把金剪刀。黛玉用帕子裹住刃口，寒光掠过处，竟与记忆中元春省亲时带来的宫中兵器图样严丝合缝。剪刀柄上缠着的半截丝绦，分明是去年端午王夫人赏给各房的大红汗巾子。

庵外马蹄声如惊雷碾过青石板，平儿鬓发散乱地撞进佛堂："刑部的黑骑卫把织造局围了！老太太让..."话音未落，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经卷夹页无风自动，空白处被烛泪洇出暗纹——竟是串首尾相衔的九黎蛇纹，与王夫人常年捻动的翡翠佛珠一般无二。

宗祠地窖的桐油灯在阴风中明明灭灭。贾琏手中的铁钎"当啷"一声撬开第三口樟木箱，本该装满祭祖绶带的箱内，四十捆幽蓝铁丝泛着冷光。黛玉俯身细看，那些铁丝表面布满细密螺纹，分明是军械专用的寒铁索。

"姑娘当心！"紫鹃突然扯住黛玉衣袖。她袖中滑落的梭子在地面疯狂震颤，青铜机括发出尖锐鸣响。地窖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锦衣卫踹翻的暗柜里滚出个双目溃烂的老者，枯瘦的手腕上还套着半截生锈的镣铐。

"他们...用寒铁浆染绸..."老者溃烂的喉管里挤出嘶鸣，腕间烙印渗着脓血，"小姐们出嫁的轿帘...夹层里全裹着..."三支毒梭破窗而入的瞬间，黛玉被宝玉扑倒在地。老者脖颈顷刻乌黑，临终前沾血的手指在地面画出半枚九黎图腾，恰与妙玉货船上飘扬的旗幡纹路相合。

荣禧堂的晨曦刺破血色窗纸。都察院御史高举的圣旨还未及展开，贾母龙头杖已劈碎楠木匣。漫天密信如雪片纷飞，王夫人突然夺过黛玉手中经卷，册页遇风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江南织造全图——每条暗道都标注着寒铁转运的数量与日期。

黛玉望向祠堂方向，妙玉扶着探春立于阶前。探春褪下的嫁衣里层绣满密文，肩头烙痕与老织工腕印相契，在朝阳下泛着幽蓝。"那年大姐姐省亲的轿辇，抬的根本不是凤冠霞帔..."探春的声音冷如碎玉，"是裹着寒铁的活棺材！"

锦衣卫刀光闪过，祠堂梁柱被劈开半截。木纹深处密密麻麻刻着编号，与兵部失窃的兵器模具完全吻合。宝玉弯腰拾起片碎木，背面赫然是贾政亲笔："壬戌年三月初七，兑铁九百斤，着人熔作神机营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