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云乱 第16章 分别

待到宁云离开，堂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柳宇看着陷入沉思的父亲，低声问道：“爹，你怎么让我这时候离开，难道你是怕李家……”

“不要多想，事已至此，我会用矿脉换回你大哥，李家的事你不用管。”

柳洪志语气平和了许多。

“就这样把矿脉给他们了？”

柳宇明白矿脉的重要性，他也想救回大哥，但以这种方式将矿脉拱手让人，心里肯定憋屈。

“我说了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柳洪志瞪了柳宇一眼，随后长出了一口气，似是要吐出心中郁气。

“以后不要毛毛躁躁的！不管做什么事，好好动动脑子，凡事思考在先，一味的冲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了！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柳宇这次倒是没再顶撞父亲，老老实实的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聆听着。

“多跟宁云学学，虽然他年纪尚幼，但行事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这种人天生与众不同，爹不会看错的。”

“你自小在方山长大，看到的太少了，这大荒不是每个地方都像这里一样。”

柳洪志感慨了一声。

柳宇应了一声，心中却不由疑惑，他很少见到父亲会这样跟自己说话，平时虽然算不上厌烦，但也不太正眼看自己，从来不会如此语重心长。

“去吧。”

柳洪志显得有些疲惫，摆了摆手。

柳宇虽心存疑惑，但还是恭敬的行礼离开。

回到小院，宁云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地图都给你了，以你目前的实力，就是独自闯荡也没什么问题，有些事情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老头听完不以为的随口敷衍。

这话听的宁云摸不着头脑，自从上次老头深夜离开后，他就隐隐觉察到不对。

老头帮助自己打磨身体，达到锻体后期也只是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这让他有一种种锻体后期很容易达到的错觉。

但如今他也明白，普通人很难达到锻体境，只能一点点的积累，需要十年如一日的刻苦。

有些天生体质出众的人，也需要多年的打磨。

若是能够在二十岁之前达到小宗师境，那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而想要突破到中期，更是需要加倍的积累。

至于锻体境后期，如果没有特殊际遇，几乎是无法达到的。

目前普通的跑荒人很多都没有锻体境，只是比寻常人强上一些。

现在自己的实力可以说算得上一方大佬了！

对此越是了解，宁云越是捉摸不透老头的心思。

这些时间的相处，宁云能明显感觉到老头在尽心尽力的培养自己，虽说有时候严厉一些，有时候想要胖揍自己故意刁难，但平日间的关心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咳，虽说经常偷偷换走柳宇带给自己的肉干……

时间久了，他对老头也没有什么畏惧，两人的相处越来越像真正的爷孙俩。

这就让他想不通了，老头帮助自己达到锻体后期，就一直安逸的在方山镇居住了下来。

没有对自己提过任何要求，完全不求回报似的，那他帮助自己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宁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很不符合常理。

“你不需要我留在你身边么？”

老头疑惑的嗯了一声。

“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干嘛？”

宁云思索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给你送终？”

“滚！”

老头顿时吹胡子瞪眼。

宁云讪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看向老头。

“老头儿，七星阁有那棵古树，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那种宝药？”

老头似是看穿了宁云的心思，嘿嘿一笑。

“那得靠你自己去探寻，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七星阁都有宝药留下，你说我们大荒圣地是不是也有宝物？”

“我好歹也是大荒圣地的圣子，什么炼神经法，绝世神兵总归有的吧？”

老头收起笑容，默默站起身，朝着角落里的长棍走去。

宁云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夜里，他躺在床上，轻揉着屁股，最终还是没有躲过一顿胖揍。

这么多天以来，他始终看不透老头儿的想法，不过无论老头出于什么目的，这半年多来都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也许是不用忍饥挨饿，也许是老头给他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也许是收获了一段异世友情，也许是体验到久违的的亲情感……

想到这，将烦恼抛之脑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接下来几日，柳洪志与李家数次谈判，终是定下了结果。

方山镇的一半矿山归属李家，李家要将扣押的货物如数返还，并且需要额外付出一部分过冬的货物。

虽说李家势力远超柳家，但柳洪志手底下也不乏好手，真撕破脸皮就算吃得下柳家，李家也得肉疼。

这也是为何李家一开始要找一些蹩脚理由的原因。

很快，青阳城李家将要接手部分方山矿脉的事情便传开了，普通人除了一点好奇，并没有其他感受，他们甚至不知道青阳城是什么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管是方家还是什么青阳城李家都是一样的。

他们的需求很简单，每日辛勤劳作，吃饱穿暖，储存足够多的食物过冬，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柳府大堂，柳洪志与现任方家家主相对而坐。

方天作为方山镇明面上的掌控者，手底下招揽了众多手下。

不管是维护镇子秩序，清理周边野兽，还是护送一些货物都是这些手下在做。

这些人可以称得上是一批规模不小的私军，方天日常出行也有护从跟随，作为掌控者，他需要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然而此刻的方天却是一脸愁容，完全没有平日里上位者的样子。

“柳哥，这李家意图很明显，这是要一步步吞了我方山啊。”

柳洪志揉了揉眉，沉思片刻道：“我已经派人出去了，放弃一些路线，将人手收拢回来，最起码要守住这方山镇。”

他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想必李家也能明白我们的决心，最起码近期他们不会有大动作。”

方天微微点头，随即道：“北方传来消息，狼牙山那伙人蠢蠢欲动，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柳洪志抿了一口茶水，神情逐渐变冷，哼了一声：“这条路线运送的大多是御寒的皮毛，马上临近冬季，这时候跳出来蹦跶，估计是李家在试探我的底线！”

方天也眯起了眼，斟酌道：“所以我的意思是，先把狼牙山给清了，以前留着他们，还能清理一下道路，收留一些逃难的人，但若他们真的勾结李家，那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柳洪志颔首，一口将茶水饮尽，渐渐升起一股威严的气势。

“不管背后有没有李家，如果不识趣，那就清理掉！区区小贼而已，在这个节骨眼上懒得与他们计较！”

“好，我这就去安排。”

方山起身，带着屋外的护从离去。

宁云很快给了柳洪志答复，同意出行。

除了上次带柳宇去七星阁，他还没有真正的跑过大荒，往日都有老头在身边，心里始终有着莫名的安全感。

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远行，他的内心还是有些期待的。

转眼便到了出发的日子，宁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就要向老头告别。

老头咧嘴一笑，本就被褶皱挡住大半的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他走上前在宁云肩膀上拍了拍，呵呵笑道。

“你这一趟出门估摸着时间不短，也许等你回来的时候，老头子我也离开这里了。”

“离开？暂时的还是……”

宁云心中莫名惊慌，不错，就是惊慌。

他自小无依无靠，可以说能活下来也算是奇迹了。

虽然先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有不少心底善良的村民帮助，但成熟的内心深处总有种寄人篱下的疏离感。

跟着老头这半年多来，自己就像是有了真正的亲人一般，不需要为了吃饱肚子担忧，夜里睡觉也不再惊醒，不用孤身一人在深夜里承受孤独。

虽然训练艰苦，但老头始终陪在自己身边，这段日子是他这一世短暂人生里浓重的时光。

想到可能失去这种生活，鼻头不由微微发酸。

似是感应到宁云内心的变化，老头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语气温和道：“你现在可以依靠自己好好活下去。”

老头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见宁云还是低落的样子，笑骂道：“我又不是要死了，只是也想出去走走。”

宁云皱眉，疑惑的看着老头道：“为什么不能同行？”

“嘿，你小子还黏上我了不成？你现在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也该自己去看一看这真实的大荒，强者要学会享受孤独，总不能一辈子跟着老头子我吧？”

“那您准备去哪，我……以后还能见到您么？”

宁云小心的问出这个问题。

“放心吧，肯定能相见，等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的时候，老头子自会从天而降，哈哈！”

见老头又在胡扯，这次宁云没有拆台，沉默不语。

同时心中暗想，老头该不会真的时间不多了吧？毕竟如今的大荒没有灵气滋养身体，老头这年岁……

“臭小子想什么呢！”

见到他古怪的表情，老头似有所感，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宁云揉着头，心中不由感叹，这特么该不会是他心通吧！

“别看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也远不是你能比的，别看你现在身体底子不错，但经验太少，这段时间你跟罗海练习也就是过家家，没有真正的面临死亡威胁，还是太稚嫩。”

宁云乖巧的应了一声，心想也是，到现在他也摸不透老头的底细，始终觉得老头神神秘秘的。

见状老头这才满意的接着说道：“这条路可不好走，除了各种危险的荒兽，还有可怕的人心。”

“去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宁云若有所思，是啊，老头不可能一辈子保护自己。

而自己就像那脱离庇护的雏鹰，眼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正等待着自己去征服。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心境也恢复了不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我明白了，那我就出去打怪升级了。”

随即向老头深深的行了一礼，半晌没有起身。

听着这古怪的话语，老头儿脸上露出一抹恍惚，随即笑着点头，喃喃自语道：打怪升级，还挺贴切……

看着宁云离开的背影，老头儿轻声说道：“娃娃啊，大荒圣地的重宝很快就会交给你，就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了。”

……

离开小院，一路来到镇子东边的山脚下。

这些天宁云经常往这边跑，向罗海学习战斗技巧。

“罗海叔，您不愿意离开？”

两人相对而坐，宁云心中略显诧异。

他能感受到罗海对于跑荒的厌倦，无论是在荒村时的表现，还是与方家所谈判的条件，都表明罗海应该只想过安逸的生活。

如今方山镇暗流涌动，时刻面临危险，这一点连他都能隐隐察觉，罗海不应该看不清局势。

此时应该另寻他地，而不是被波及进这场风波。

就如自己同意远行，何尝不是为了躲避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纷争。

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什么，若是能带柳宇离开，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罗海摇了摇头，也不管宁云是否能听懂，感慨道：“世上哪有真正的安稳。”

“世上哪有真正的安稳……”

宁云回味着这句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相劝。

“罗海叔，我一直有个疑问。”

宁云斟酌了一下说道。

“你是想问那个老头儿的事儿？”

“呃…您都猜到了啊。”

罗海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说实话，我对他了解其实不多。”

“跑荒人的路想必你也有所了解，但那老头的路却与之不同。”

宁云不解的看着，等待罗海继续说明。

罗海的眼神复杂莫名，接着说道：“这么说吧，我所走的路，是普通人的路，而那老头的路，是登仙之路，对于他，我也只了解这么多。”

“毕竟仙……太遥远了……”

宁云一怔，随即便弄清楚了区别。

一条是普通跑荒人的路，一条是修士的登仙路。

也难怪罗海会有异样的神情，毕竟登仙路，太过虚无缥缈了。

“据我所知那是一条更加残酷的路，既然你选择了，那就好好走下去。”

最终，宁云挥手离去，远处飘来一句话。

“罗海叔，我一定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