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春晚小品的笑声从客厅电视里漫出来,祖颜希一边包饺子,一边看着春晚哈哈大笑。
突然敲门声响起,祖颜希先是竖起耳朵听了片刻,随后又一阵敲门声传来。
"老贺!快去开门!"
她趿着毛绒拖鞋冲向玄关,发梢沾着的面粉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
"肯定是小崽子回来了!"
贺承稷窝在沙发里,手里的象棋棋盘还摆着残局。
"忙着呢!"
他头也不抬,手指夹着的红漆棋子悬在楚河汉界上,
"刚算到绝杀步,别捣乱。"
"你个老混蛋!"
祖颜希抄起擀面杖作势要打,又忍不住放下。
"再不去开门,信不信我把你棋盘掀了!"
“你有掀我棋盘这功夫,都够你开两次门了。”
贺承稷没好气的说道。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炸响,惊得茶几上的象棋子都跟着蹦了蹦。
"贺承稷!你个老顽固!"
祖颜希把擀面杖重重拍在棋盘上,象棋直接被震的散开。
"将来迟早把你那些象棋全丢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趿着拖鞋冲向玄关,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来了来了!"
防盗门刚拉开一道缝,带着寒气的风裹着熟悉的雪松味扑面而来。贺鸿煊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整个门框,没等母亲看清模样,就猛地将人圈进怀里。少年清瘦的脊背在掌心微微发颤,闷声的鼻音蹭着她颈窝:"妈...我好想你。"
祖颜希僵在原地,沾着面粉的手悬在半空。这孩子打小就要强,当初失恋都没掉过眼泪,此刻却像小时候摔跤后找妈妈的奶娃,滚烫的眼泪渗进衣领。
她喉头发酸,颤抖着环住儿子的腰,指尖轻轻拍着他后心:
"哎哟我的傻儿子...怎么还哭上了?让街坊看见笑话,快进来。"
贺承稷攥着棋盘的指节发白,气冲冲地从客厅冲出来,刚要开口理论,却在看到玄关处相拥的身影时猛地刹住脚步。棋盘边角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他瞪圆眼睛,老花镜滑到鼻尖:"这小子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啊?"
祖颜希用围裙角慌乱地擦着儿子脸上的泪痕,指尖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面粉,
"一开门就抱着我哭,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贺鸿煊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母亲。他泛红的眼眶还带着水光,转身看向父亲时,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贺承稷别开脸,佯装嫌弃地摆摆手,却悄悄把棋盘藏到身后:
"行了行了,这么大个人还哭鼻子。"
他清了清嗓子,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咱爷俩就别整这些肉麻的。"
贺鸿煊挠着后脑勺,尴尬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换鞋时,他瞥见母亲悄悄抹眼角,父亲背着手在客厅踱步,棋盘不知何时又摆回了茶几上。
不久后,蒸腾的热气裹着糖醋排骨的焦香漫过鼻尖,圆桌上早已摆满了翡翠白菜、红焖肘子,还有他最爱的酒酿圆子。
贺鸿煊望着堆成小山的菜碟,眼眶突然发烫:
"妈,弄这么多,咱们三哪吃得完?"
"你妈从晌午就系上围裙了。"
贺承稷往儿子碗里夹了个狮子头,瓷勺撞在碗沿叮当作响,
"说要给你补补在外面受的苦。"
这话像根细针,猛地戳破了贺鸿煊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他垂眸盯着碗里的热气,喉间泛起酸涩。
祖颜希眼疾手快地拍了老伴一下:
"不会说话就别说!大过年的!"
说着又往他碗里添了个炸春卷,
"快吃快吃,凉了就不香了。"
贺鸿煊咬下酥脆的春卷,金黄的油皮在齿间迸出香气,含糊应了声:"嗯...好。"
贺承稷夹着花生米的筷子突然顿在半空:
"对了,今年怎么没把小关带回来?"
瓷碗磕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你小子,是不是又光顾着忙工作?"
春卷卡在喉间,贺鸿煊费力咽下:
"嫌我不陪她,分了。"
"前两天新闻还说你办的那个学校..."贺承稷话没说完,被祖颜希狠狠踩了脚。
"快上市了,事儿多。"
贺鸿煊抢过话头,嘴角突然勾起,
"等开春,魔都那套房子就装修好了,到时候咱们全家都搬过去。"
他往父母碗里各添了个油焖大虾,虾壳的红亮映着两人惊喜的脸。
祖颜希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又笑骂着拾起:
"哎哟我的儿!出息了啊!"
她抹了把眼角,转头冲老伴嗔道:
"还不赶紧给儿子夹菜?愣着干嘛!"
贺承稷眼底漾着笑意,筷子精准地夹起焦脆的春卷,稳稳落在儿子碗里:
"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咱家这点家底虽不算厚实,也够你歇脚喘口气。"
"知道啦!"
贺鸿煊咬下金黄的春卷,嘴角沾着碎屑,
"等公司上市尘埃落定,我就带您二老环游世界。到时候想吃米其林,咱就飞巴黎;想看极光,咱直奔北欧!"话音未落,贺承稷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老爸"的备注在蓝光下闪烁:
"哟,你爷爷打视频来了!"他忙不迭地接通,把手机镜头转向儿子,"快,让你爷爷看看他的宝贝孙子!"
"爷爷?"贺鸿煊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屏幕里花白头发的老人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大孙子!让爷爷好好瞧瞧!"苍老的声音裹着电流炸开,"这才一年没见,怎么瘦成竹竿了?"
"您还在燕郊住着呢?"贺鸿煊下意识挺直脊背,把手机举得更近。画面晃动间,隐约能听见姑姑的笑声和麻将牌碰撞的脆响。
"可不嘛!你姑姑叔叔都在,就缺你们一家子热闹!"爷爷抹了把脸,突然提高声调,"明儿可一定得来!"
"我们明天就出发!"贺鸿煊笑着应下,余光瞥见母亲偷偷抹眼泪。
"哈哈,好!"爷爷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告诉你个新鲜事儿,爷爷最近学会了个'高科技'!"
"什么高科技?"
"发!红!包!"老人得意地展示手机屏幕,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看好咯——"
叮咚一声,转账提示音骤然响起。贺鸿煊看着聊天框里"888元"的红色数字,又好气又好笑:
"您比年轻人还时髦!"
"不收红包不许进门!"
爷爷佯怒的吼声震得手机嗡嗡作响,
"这点钱给我大孙子买零食吃!"
不久后,客厅里春晚的欢笑声隔着房门隐隐传来,贺鸿煊倚在褪色的木质书桌前,指腹摩挲着相框边缘翘起的塑封膜。照片里十七岁的自己咧着牙站在树下,身旁穿校服的关静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辫,笑得眉眼弯弯——
"本该属于你的..."
他的声音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窗外烟花突然炸开,明灭的光影掠过相框,将两个时空的"自己"叠成虚幻的重影。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塑料相框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这份幸福...我终究还是偷走了啊。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