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刺破雪夜,札幌市立医院的霓虹在挡风玻璃上晕开血色光斑。
监护仪的滴答声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时,苍崎凛音苍白的面容正隐没在阴影里。他的黑发凌乱地散在枕上,绷带下隐约可见狰狞的疤痕,像被海妖利爪撕碎又重新缝合的绸缎。
雪见一郎凑近病床,老花镜滑到鼻尖,喉结滚动着发出一声闷哼。
护士递来的详细报告在荧光灯下展开,老人的指尖突然顿住——
“东京学府优秀毕业生”
“全科目A级评定”
“海妖灾害中独自击退三只战将级魔物”。
他重重拍了下金属护栏,惊得千野浑身一颤:
“确认过身份了?”
“大阪户籍,毕业证明都在。”
千野翻开手机相册,屏幕光照亮她泛红的耳尖。照片里,穿着学士服的苍崎凛音站在樱花树下,虽戴着兜帽,眉眼却透出股冷冽的锐气。雪见一郎眯起眼睛,突然咧嘴笑出声,露出缺了半颗的犬齿:
“行啊,还是个高材生!”
千野盯着父亲突然放光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倔老头,此刻竟蹲在病床边,像端详初生牛犊般打量着昏迷的年轻人。
更要命的是,他突然转头甩出句:“这小子的医疗费我全包了!你赶紧把房子从中介撤下来,别犯傻!”
“爸!”千野的脸涨得通红,
“不用这么多…借我一千万就够了!”
“那自己考虑吧,要么我全出了,要么这件事我不管,你也不许管,让这小子自生自灭去吧。雪见一郎说道。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咸涩海风,苍崎凛音的睫毛颤动了两下。
意识像破碎的海浪般慢慢拼凑,他首先看到的是头顶惨白的日光灯,接着是床沿那个蜷缩着的身影——女生浅棕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婴儿肥的脸颊压出褶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突然加快,女生猛地惊醒,咖啡棕色的眼睛瞬间亮起光来:“苍崎,你醒了啊?
”她慌忙起身时带翻了床头柜的水杯,清水在瓷砖上蜿蜒成银色的溪流。
“苍崎?”
苍崎凛音的喉间滚出沙哑的音节,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记忆像被海浪冲刷过的沙滩,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他望着女生眼底压抑不住的欣喜,太阳穴突然抽痛起来。
女生歪着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对啊,你不叫苍崎凛音吗?”
苍崎凛音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额头,绷带摩擦着掌心的旧疤。某种尖锐的疼痛从后脑勺炸开,又迅速消散。
他垂眸避开女生关切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抱歉,可能是昏迷太久……没错,那是我的名字。”
苍崎凛音半撑起身子。他凝视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女生,喉咙滚动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高桥凉子!叫我凉子就好!”
女生露出两颗虎牙,发梢沾着的饼干碎屑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捂住嘴,慌乱地拍打裙摆,
“糟了,刚在便利店买的年轮蛋糕还没给你留!”
苍崎凛音沙哑着开口:“是你救了我?”
凉子急得直摆手,马尾辫在脑后晃成小风车:
“不是不是!是千野!雪见千野!要不是她那天在广告牌下面看到快要冻死的你…”
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拍了下自己圆乎乎的脑袋,手机口袋滑出半角,
“得赶紧给她发消息!她知道你醒了一定很开心。”
“雪见千野……”
苍崎凛音重复这个名字。
不久后,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袭素色连衣裙的女子站在门口,晨光透过她发梢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不算惊艳的面容被温柔晕染,眉眼间却笼着层化不开的疲倦。看到病床上的苍崎凛音,那双含着水光的杏眼突然亮起,脚步踉跄着奔到床边:
"苍崎,你终于醒了......真的是太好了。"
“是你救了我吗?”苍崎凛音目光灼灼地看向千野。
“是我们三个救了你。”
千野轻声回应,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千野,你就别谦虚了,当初这家伙都快冻死了,明明就是你一定要救他,还花…”
凉子大大咧咧地插话,话未说完就被千野一个锐利的眼神截断。
千野飞快地瞪了凉子一眼,转头又温柔地望向苍崎凛音,
“你能醒来真的是太好了。”
“谢谢你。”
苍崎凛音真诚地说道,目光在千野脸上停留片刻后,又转向一旁吐着舌头扮鬼脸的凉子。
苍崎凛音喉结微动,沙哑着开口:
“你刚说的后半句是…”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猛地推开,裹挟着走廊消毒水的气息。
夏目川斜倚在门框上说道:
“是她花了两千三百万,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甚至连房子都差点挂牌出售,才凑齐你这条命的医药费。”他故意拉长语调,指尖把玩着车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病房格外刺耳。
“夏目!”
千野猛地站起,金属椅腿刮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她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谁让你说这些的?!”
“怎么?千野?打算当无名英雄?”
夏目川挑眉,大步跨进病房,皮靴重重踏在地板上,
“人家可是23岁的高阶法师,说不定随手就能拿出几千万,凭什么让你一个人扛?”
“够了!”
千野突然拍向床头柜,震得监护仪数据线剧烈晃动。她胸脯剧烈起伏,眼眶泛起红意,声音却冷得像结了冰:
“夏目,别再说了!”
苍崎凛音撑着病床半坐起来,牵动的绷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说的…是真的吗?”
千野慌乱地绞着衣角,避开他的目光:“别听他乱说。这笔钱是我父亲出的,我慢慢还就是了。”
夏目川倚在门框上,银灰色的发丝挑染着幽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慢悠悠地晃着车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哟,高阶法师就是不一样,被陌生女人救了、花着人家的钱,还能这么心安理得?”他故意拖长尾音,
“某些人啊,脸皮比海妖的鳞甲还厚。”
“夏目川!出去!”
她胸脯剧烈起伏,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夏目川踉跄着躲过,脸上的震惊慢慢转为冷笑。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千野,声音里带着受伤的愤怒:
“就为了这么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我们可是从小到大就认识的!你居然为了个陌生人赶我走?”
苍崎凛音艰难地说道:
“这位先生说得对,这笔钱我肯定得还。只是现在...”
他瞥了眼缠着绷带的手臂,
“确实拿不出这么多。但我发誓,以后一定会连本带利十倍百倍还给你。”
夏目川夸张地瞪大眼,镜片后的眼神满是嘲讽:
“哈?现在两千万都拿不出,还十倍百倍?你当日元是自动贩卖机里的可乐,按个按钮就能吐出来?难不成你准备用魔法变出钱来?”
他故意拉长语调,还配合着做了个施展魔法的动作。
凉子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挡在千野身前,婴儿肥的脸蛋气得通红:
“夏目你闹够没有?千野自己都没催,你在这阴阳怪气算什么?难不成这钱是你掏的?”
病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升级,监护仪的滴答声都跟着急促起来。
夏目川猛地扯下脖颈的围巾甩在地上,金属装饰扣撞在瓷砖上发出刺耳声响:
"好啊!都帮着外人是吧?行!我这就走!"
他狠狠踹向折叠椅,椅脚在地面划出三道焦黑的痕迹,撞翻的热水瓶在身后泼出蜿蜒的水渍。
千野蹲下身捡拾滚到床底的玻璃碎片,指尖被划出细小血痕也浑然不觉:
“对不起...夏目平时真的不是这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
她声音发颤,垂落的发丝挡住泛红的眼眶。
苍崎凛音凝视着门口摔门而去的背影,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他突然轻笑出声:
“没关系。”
绷带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床单,
“如果我没猜错,他大概是把我当成某种闯入领地的威胁——毕竟,谁会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为陌生人散尽积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