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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族:百战求生 第177章 朱门深似海

作者:古之洞天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5-10 01:15:38 来源:书海阁

朱门深似海

渝城的二月天总带着股子潮气,

古之月的布鞋底踩在青石板路上,

沾了些新绿的苔藓。

黄山官邸的朱漆大门在雾色里若隐若现,

门前两尊石狮瞪着铜铃眼,

倒比那腰间别着盒子炮的哨兵更像门神。

他整了整洗得发白的军校制服,

领口的铜纽扣硌得锁骨生疼——

这是去年冬天在常德战场上捡的,

领口还留着块暗褐色的血渍,

不知是哪个弟兄的。

"站住!"

左边那个哨兵突然跨前半步,

枪托重重磕在石阶上,

惊飞了墙头几只灰鸽子。

他叼着半支土烟,

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两片薄唇在烟雾里翻动,

"龟儿子穿身皮就当自己是个人物?

这地方也是你能闯的?"

古之月攥紧了帆布包带,

苏北口音带着点生硬的重庆腔:

"长官,我找徐公馆的徐天亮少爷,

劳烦通传一声。"

"徐少爷?"

右边那个稍矮的哨兵凑过来,

鼻尖几乎要碰到古之月的领口,

突然咧嘴笑出一嘴黄牙,

"老子在这儿守了一年多了,

没见过哪个穿补丁裤的军校生能攀上徐家的高枝。

莫不是从哪个伙房偷跑出来的杂役?"

两人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夹杂着痰音的笑,

惊得石狮底座下的野猫窜进了冬青丛。

古之月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左边哨兵的皮靴上沾着新蹭的泥点,

靴跟却磨得发亮——

分明是个总把脚翘在门墩上充大爷的主儿。

正要再开口,矮个子哨兵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领,

霉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

"滚远些!

再在这儿晃荡,老子拿枪托砸断你的狗腿!"

帆布包"啪嗒"掉在地上,

露出里面用油纸裹着的半块压缩饼干和一本翻烂的《孙子兵法》。

高个子哨兵弯腰捡起书,对着封面"呸"了声:

"还兵法呢,也不看看自己像不像块当兵的料。

徐家少爷的朋友?

老子看你更像讨饭的叫花子!"

雾气更浓了,古之月望着哨兵帽徽上那枚模糊的青天白日徽,

突然想起一年前在都匀训练时,孙总队长说过的话:

"这年头,狗仗人势的比鬼子还难对付。"

他蹲下身慢慢收拾东西,

手指抚过压缩饼干上的齿印——

那是上个月在歌乐山拉练时,

同队的小四川饿得啃了半口又塞给他的。

就在哨兵的枪口快要戳到他脊梁骨时,

石墙后突然传来皮鞋叩地的"嗒嗒"声。

两扇朱漆大门"吱呀"推开半扇,

穿墨绿呢子大衣的徐天亮正把半支雪茄按在门柱上碾灭,

怀表链子在胸前晃出细碎的光:

"哪个在这儿嚎丧?"

哨兵的枪托"当啷"砸在地上。

高个子的喉结剧烈滚动,

盯着徐天亮大衣上的铜纽扣,

声音突然软得像块化了的猪油:

"徐、徐少爷,这小子说认识您,

小的们怕他是歹人——"

"歹人?"

徐天亮挑眉扫了眼古之月,

金陵话里带着点调侃,

"我当是谁,原来是在庐山把我从泥坑里拽出来的古大英雄。

怎么着,你们连救命恩人的脸都记不住?"

他上前两步,突然伸手勾住古之月的肩膀,

大衣下摆扫过哨兵僵硬的鞋面,

"上个月在临江门外吃火锅,

是谁说要给老子付账来着?"

古之月闻到熟悉的雪茄混着薄荷皂的味道,

看着哨兵们涨红的脸从猪肝色变成青紫色。

矮个子哨兵突然弯腰捡起他的帆布包,用袖口拼命擦拭上面的灰:

"您看这事闹的,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古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咱们一般见识......"

"得了吧你。"

徐天亮拍开哨兵递过来的包,转头对古之月使眼色,

"别跟这些个'门神'置气,咱进去说。"

他故意把"门神"二字咬得极重,

惊得两个哨兵齐刷刷敬礼,帽檐几乎要碰到鼻尖。

穿过二门时,古之月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咒骂声,

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

定是哪个哨兵在偷偷抹冷汗。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南昌,

老百姓看见穿黄皮的鬼子就躲,

如今在这官邸门前,

穿灰皮的**哨兵倒比鬼子更像阎王。

徐公馆的天井里飘着细雪,

不对,是不知从哪棵玉兰树上落的花瓣。

汉白玉的台阶泛着冷光,古之月数着台阶上的云纹雕花,

突然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

转过照壁时,迎面撞上一座青铜麒麟,

麒麟嘴里衔着的铜铃铛正被风撞出细碎的响,

惊飞了檐角几只肥硕的麻雀。

"别盯着看了,这玩意儿是老头子从北平运来的。"徐天亮晃了晃怀表,

"上回你说在万家岭看见鬼子用铜佛铸子弹,

我这儿倒有堆废铜烂铁,要不要搬去给你们造枪炮?"

他忽然压低声音,

"不过先说好,别让老头子知道,

他宝贝这些破铜烂铁胜过宝贝亲儿子。"

古之月没搭话,眼睛正盯着走廊尽头那盏水晶吊灯。

吊灯下的餐桌上摆着半块切开的奶油蛋糕,

银叉还斜插在奶油里,

旁边的瓷碟里堆着剥了皮的荔枝——

这东西他只在宜昌的洋行橱窗里见过,

听说是从千里之外的岭南运来的。

他想起老家下相的盐碱地,

开春时乡亲们啃的榆树皮饼子,喉咙突然发紧。

"亮子,这走廊的波斯地毯该换了。"

徐天亮踢了踢脚边卷边的地毯,

"上个月法国领事说要送老头子块新的,

花纹比这丑八怪好看十倍。

"他忽然指着墙上的西洋油画,"

看见那幅《牧羊女》没?

老头子说值二十根金条,

我看还不如你画的那幅《战壕夜读》带劲。"

古之月盯着画中穿着绸缎裙子的牧羊女,

她脚边卧着的肥羊比他在綦江见过的耕牛还壮实。

油画下方的檀木柜上摆着个鎏金香炉,

檀香混着不知哪儿来的烤肉香钻进鼻腔,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沙坪坝看见的场景:

街角的麻袋里蜷着个冻僵的孩子,

手里还攥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锅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突然用苏北话喃喃道,

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徐天亮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古之月紧攥的拳头,

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綦江,

这个苏北汉子蹲在战壕里给伤兵喂盐水,

手指被弹片划得鲜血直流却一声不吭。

此刻这人眼里烧着的火,

比当年看见鬼子屠村时更烈。

"老古......"

徐天亮刚开口,天井那边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

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碾过鹅卵石小径,

车门打开时带出一阵香风——

是那种混合着香水与皮革的味道,古之月在渝城的达官贵人身上闻过,

总让他想起沾了人血的绸缎。

穿笔挺西装的年轻人下了车,

金丝眼镜在鼻梁上滑了滑。

他扫了眼古之月的旧制服,嘴角扯出个冷笑:

"三弟又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父亲昨天还说,

徐家的门槛快被你的'穷朋友'踩烂了。"

徐天亮的背突然挺直,像根绷紧的弓弦:

"大哥从中央银行回来啦?

今日又批了多少救国公债?"

他故意把"救国"二字咬得极重,

"倒是劳烦大哥惦记,

我这些朋友虽穷,可没拿过老百姓半块救命粮。"

古之月看见徐大少爷的手背上有块新烫的雪茄印,

和徐天亮大衣上的焦痕一模一样。两人说话时,

廊下的佣人正捧着银盘经过,

盘子里的燕窝粥还冒着热气,

在冷风中凝成细小的水珠,

落在地砖上,像极了歌乐山下那些冻死者的眼泪。

"父亲今晚要见你。"

徐大少爷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古之月的帆布包,

"听说你又在军校闹着要去前线?

徐家的子孙该坐在办公室里批公文,

而不是去战场上捡炮灰。"

他忽然停住脚步,

"对了,新来的王副官不错,

枪法比你准三倍——当然,他父亲是军政部的次长。"

汽车驶出院门的声音惊落了玉兰树上的花瓣,

徐天亮望着满地碎雪般的花,突然踢飞了脚边的青铜镇纸:

"狗日的,每次回来都要踩老子的尾巴。"

他转头看见古之月盯着自己刚才踢镇纸的方向,

那里躺着半块被踩碎的杏仁酥——

定是哪个佣人随手丢的。

"老古,我知道你看不起这些。"

徐天亮突然蹲下身,捡起镇纸塞进古之月手里,

"可老子偏要把这玩意儿送给你,

等你上了战场,拿它砸鬼子的脑袋。"

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

"总有一天,老子要把这满屋子的铜臭都换成枪炮声,

让那些喝人血的杂种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朱门......"

他的话突然被远处传来的钟声打断。

古之月望着暮色中的官邸,

飞檐上的琉璃瓦正泛着血般的光,

像极了常德城头燃烧的夕阳。

怀里的镇纸还带着徐天亮的体温,

却比他刚捡到时重了许多——

那上面刻着的"忠孝传家"四个大字,

此刻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天井深处传来佣人传唤开饭的声音,

飘来的菜香里混着松露与鹅肝的味道。

古之月摸了摸口袋里的压缩饼干,

突然想起临来前小四川说的话:

"古大哥,要是徐少爷家有剩菜,

给咱带两块,弟兄们三个月没见着油星子了。"

他望着徐天亮与徐大少爷刚才争执的地方,

地砖上还留着半片被踩烂的荔枝,

果汁渗进砖缝,像极了没擦干净的血迹。

远处的钟声又响了,

这一回,他听见的不是报时,

而是某个遥远的、被枪炮声撕碎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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