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刃破千重阙 第123章 丽娘

乐声悠扬，女子舞姿轻盈，腰肢如柳枝轻摆，肩颈微动似水莲摇曳。脚踝上的金铃随着她的舞步叮咚作响，长纱披帛在空中翻卷出飘逸的弧线。

苏南瞥了眼旁边的傅廷，刚好捕捉到他唇边一闪而逝的讥诮弧度，又转头打量他那个容貌出众的近卫，倒是看那舞姬看得入神。

苏南勾起了嘴角，抚掌赞叹：“都说国色天香皆在京城，我看不然，今晚在这烟州境内就见到了绝色。”他举起手中酒杯，碰了碰傅廷的杯子，“傅世子，对吧，今晚的春色可真是迷人呐！”

傅廷端起酒盏：“苏世子怕是醉了，已是入冬，何来春色？”

苏南晃着酒盏轻笑：“傅大人可别光顾着喝酒呀，此春色非彼春色，需要大人用心意会的。”他朝棠梨方向抬了抬下颌：“小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棠梨却没理会他们，始终注视着水榭中舞姬方向，仿佛对那女子格外关注。

苏南见状拍着傅廷肩头笑道：“你这侍卫倒比你识得风月，看来'春色'已然入了心。”

他话音未落，那舞姬已从水榭中飘然下来，在酒席中间翩翩起舞，轻纱覆面只余一双含情妙目，眼波流转间似要将人溺毙其中。

她旋身舞至傅廷案前，借着转身的弧度端起酒盏，以一个嫦娥揽月的舞姿将杯沿送至傅廷唇畔：“大人，丽娘敬您一杯。”声线似浸了蜜糖，听得人耳根发软。

傅廷侧身避开扑面香风，反手将苏南推至身前，“我不胜酒力，如此美酒，不如敬苏世子，正好不负你的心上之春。”

苏南被推得踉跄半步，恰与女子撞上。那舞姬脚下虚浮，娇呼着身子倾倒，面纱滑落，露出秾丽容颜。

苏南手肘微抬，不动声色间避开女子的投怀送抱，将人托稳，就势含住她手中杯沿仰颈饮尽，挑眉笑道：“傅大人这般量浅，叫美人伤心可不好，倒要勤加修炼。本世子却之不恭，可不舍得拂了这良辰美景。”

李清净醉眼朦胧间神色微动。席间众人拊掌大笑，连称苏世子风雅。

宴罢众人各自散去，回房安歇。房门方阖，傅廷便转向棠梨：“今夜你目光始终追着那舞姬，可是瞧出端倪？”

“她言谈举止，步态神韵……你当真毫无似曾相识之感？”

傅廷蹙眉，他认识的女子不多，也从未踏入过青楼画坊，怎么会对一位舞姬眼熟呢？突然，他想起了在卫州时，梁康安排的那位深夜送药的侍女，其言行举止倒是与今晚的丽娘如出一辙。于是便将那晚的事对棠梨和盘托出。

棠梨沉默，傅廷还以为她误会了自己与那侍女有什么，着急起来，正要解释。却听棠梨开口了：“你还记得芒城的万姑姑吗？”

傅廷愣住，仔细回想后意识到确实如此。无论是今夜遇到的丽娘，还是之前在卫州夜闯他房间的侍女，这些女子的仪态举止都与万姑姑如出一辙。

“难道她们就是芒城那些年失踪的姑娘？”

棠梨颔首道：“极有可能。若所料不差，她必定会再来，届时我们正好会会她。”

果然，片刻后房门便被叩响，门外传来女子娇柔的嗓音：“大人，您安歇了么？奴家特意送来醒酒汤。”

棠梨拉开门扉，端着描金托盘的丽娘正立在廊下，盘中青瓷碗里盛着琥珀色的汤汁。侧身让进后，丽娘见傅廷端坐在方桌前，当即款款行礼道：“奴家伺候大人用汤。”说着将托盘置于案上，执起银匙舀了汤汁便要往傅廷唇边送，窈窕身形顺势就要倚靠在他身上。

傅廷正要抬手挡开，棠梨却先一步横过手臂。丽娘扑了个空，惊讶抬眼，这才看清这位傅大人的贴身侍卫容貌竟如此昳丽，明明是个男子，却令她无端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她偷眼看了看傅廷，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清明，毫无半分旖旎，她也很识趣：“大人既然不需要丽娘服侍，丽娘先告退，大人早些休息。”说着施了一礼，转身就往屋外走。

棠梨突然开口：“丽娘可认识万姑姑？”

丽娘脚步微滞，却很快答道：“奴家不认识，从未听说过此人。”

傅廷与棠梨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方才那瞬间的停顿已说明一切。

“那姑娘也没听说过芒城积善堂的顾文华帮主吗？”棠梨已拦在丽娘面前，目光灼灼。

听到“积善堂”三字，丽娘肩头轻颤，旋即低头行礼：“奴家见识浅薄，从未离开过烟州，也不认得什么帮主。傅大人既不需要人服侍，奴家便不打扰了。”说着侧身欲走。

“当真？可姑娘分明是芒城口音。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家中亲人？积善堂覆灭，顾文华被砍头那日，多少丢了女儿的父母在堂前痛哭流涕……”

丽娘猛地抬起头，视线与棠梨相触的瞬间，眼底亮起灼人的光，可转眼又像被风吹灭的蜡烛般黯淡下去。

她刚张开嘴唇要说什么，傅廷冷硬的声音已从旁刺来：“你还要继续骗人？顾文华将你们拐走，交给万姑姑调教，最后你被送来烟州。”

女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垂下眸子，贝齿紧紧咬住下唇。

“姑娘若想回家，就把真相说出来。”棠梨上前半步，声音放得轻软，“积善堂就是被我们大人端掉的。如今圣上亲派大人查办这些恶徒，定能护你周全。当然——”她话音陡转，“若你甘心做那些人的摇钱树，由着他们把你当物件送来送去，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只是……”

她压进半步，迫得丽娘仓促后退。棠梨眼底泛起寒芒：“要是你敢把今晚大人问话之事说出去半个字，我便杀了你，别想着能躲起来，你不妨试试吸气时肋骨疼不疼？方才拦你时，早给你用了毒药，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且没有我的解药，你也是个死。”

丽娘急促抽气，肋间果然传来隐隐的痛楚。其实棠梨并没给她下毒，只是方才点了她的穴道。

她突然扑跪在傅廷脚下，压着啜泣颤声道：“求大人开恩！我什么都说，还请大人救奴家出火海！”

屏风后漏进的月光在地面划出银线，映着对视而笑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