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刃破千重阙 第135章 驿站

不过这一夜平静度过，接连数日都未生变故。按照目前的速度，再行一两日就能抵达都城。

可众人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越发心神紧绷——谁都清楚那些暗处的对手绝不会放任他们安然返京，前面越是平静，越像在酝酿致命杀招等着他们。

这日队伍赶在日落前抵达了一处驿站。几百人的队伍驿站接待不了，自然无法全部入住，兵丁们便在驿站前的空地上扎营休整。傅廷和于前等人进入驿馆。

马姓驿丞见来的是御封的督察官与都军副统领，忙不迭率驿吏们殷勤招待。只是忙乎一通，最后端上来的饭食实在粗陋，连油星都难见几滴。

其实连日回京途中，于前性子谨慎，为防不测，专选视野开阔的野外扎营。既要争分夺秒赶路，又要随时提防突袭，众人早顾不上挑剔吃食和居住环境。

但苏南不同，他素来锦衣玉食，即便在外游历也从未亏待过口腹之欲。先前因知晓此行危机四伏尚能忍耐，如今临近都城却始终风平浪静，只觉傅廷等人过于谨慎，紧绷多日的心弦一松，对着桌上粗茶淡饭便生出几分怨怼。

苏南盯着驿卒端来的玉米面饼和蔫黄的炒青菜，眉头拧成了结。

这些天日夜兼程，既要应付颠簸又要提防意外，方才在积水里照见自己原本俊朗的面容都消瘦了不少，连气色都黯淡了几分。此刻看着面前这盘连他家狗都不愿闻的吃食，原还以为靠近京畿的驿站，理应有更好待遇，没成想……喉间泛起的涩意更重——这些天嘴里早就淡得没味了。

他猛地拍响桌案：“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竟敢拿这些连猪狗都不吃的玩意儿来糊弄本世………奉皇命办差的傅大人和于大人！速速换了去，取些荤腥米饭，白面炊饼亦可，再温几坛好酒来。”

驿丞扑通跪倒在地，额角渗着冷汗：“大人明鉴！就算给卑职千百个胆子也不敢怠慢各位贵人。这些已是驿站眼下能备出的最体面的吃食了。”

“放肆！”苏南霍然起身，“朝廷拨给驿站的用度皆有定数，往来官员接待规格早有章程。傅大人可是圣上钦点的，连一盘肉食一壶酒水都推诿搪塞，莫不是你们中饱私囊，将好东西都昧下了？”

驿丞连连叩首，额面几乎贴到地砖上：“大人容禀！实在是这两年来拨付的物资愈发短少，别说酒肉了，就连米面供应都比往年缩减不少。驿馆屋舍多处破损，呈报文书递了七八道，上头只说让咱们自行修补。不瞒大人，属下等已有三月未领饷银，当真是……当真是快撑不下去了啊！”

这番话让在场几人都面露惊愕。若所述属实，意味着朝中已有人权势滔天，连皇帝的耳目都被蒙蔽了。

苏南也不便再为难人，摆手示意驿丞退下。转头见傅廷与棠梨正嚼着粗面饼子，仿佛在品尝山珍海味，再瞧于前也吃得专注，心下犯疑：莫非这穷酸驿站竟逼出个神厨，能把糟糠变佳肴？

他抓起块玉米面饼咬下，当即“呸”地吐出来，将饼子摔回盘中：“看你们吃得这般香，我还当是什么美味！这好吃吗？好吃个屁！”

于前只是讪讪笑了笑，半句不敢接。这位小祖宗可招惹不得。至于吃食，傅大人都没嫌弃，他又怎会挑三拣四？能填饱肚子总强过挨饿。

傅廷倒了一碗水，推到棠梨手边，斜睨苏南：“苏世子既吃不惯，正好给省下。方才驿丞的话你没听清？此地粮米紧缺。您若觉得屁味更香，自去寻那风味便是。”

苏南气了个仰倒，本要反唇相讥，可看他们三人吃得坦然，倒显得自己矫情。暗忖绝不能叫傅廷那小子看了笑话，更不愿在那姑娘面前跌了份。

“哼！我苏南是何许人也，既能享福也能吃苦，你们吃得，我凭什么吃不得？”他说着重新抓起啃过一口的玉米饼，干燥的面渣刮着喉咙往下咽，胃袋顿时泛起酸水。他咬牙切齿嚼着饼子，暗自发誓：等回了邺城，定要天天换着去各大酒楼，把招牌菜全点个遍，好好补上这些天受的罪！

傅廷和棠梨瞧着他苦着脸跟玉米饼较劲的模样，交换个眼神，嘴角都抿着笑。傅风傅云早先进了驿站便没跟着，想是被安排了别的差事。傅廷吃完自己那份，和棠梨交换了个眼神便离开了。

苏南趁机往棠梨身边挪了挪：“哎，你平时爱吃什么？等回去我请你吃，想吃多少都行。”

“谢过苏世子，我不挑食，能填饱肚子就好。”

苏南捏着饼子的手顿了顿，试探性地问：“你……挨过饿？”

棠梨瞥他一眼，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嗯。”最初她不愿杀生时，师父便断了她的饭食，直饿得人要晕厥了才扔来半块馒头续命。师父说过不养闲人，要么提刀要么饿死。

苏南低头狠狠咬了口玉米饼，借着动作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没爹娘护着……受了不少苦吧？”

“习惯了。”棠梨吐出三个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你平时靠什么维持生计？”苏南知道棠梨女儿身后，自然也明白她不是傅廷近卫，他原想问“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营生”，余光瞥见旁边还在磨蹭着吃饭的于前，硬生生改了口。

棠梨有心要逗他，当即摆出做杀手时的凌厉架势，压低嗓音冷声道：“杀人！”

苏南果然浑身一颤，下意识往旁边挪开半步。随即又讪笑着打圆场：“这饼子实在撑得慌，我出去溜达溜达消食。”话音未落人已窜出门外。

于前见屋里只剩自己与棠梨，这些日子早瞧出傅大人待这少年不同寻常，十有**是那种关系！

京城贵胄养男宠的他见得多了，倒不稀奇。可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向来只爱红妆。此刻与这容色昳丽却偏好男风、又有主的小公子独处，登时如坐针毡，忙把剩下半块饼胡乱塞进嘴里，也夺门而逃。

棠梨见于前临去时那副见鬼似的表情，这才回过味来。脸上顿时发烫——敢情叫人误会了！

此番回京后，邺城该不会传出傅大人豢养娈童的流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