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刃破千重阙 第147章 安国公夫人来访

傅廷与棠梨交换了个眼神。他们尚未商议出拜访安国公夫人的对策，对方却主动上门，倒也算省事。

透过雕花屏风的间隙，棠梨看清了安国公夫人的容貌。这是位看不出年岁的美妇人，端坐在客座时仍保持着下颌微扬的姿态，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浑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高贵气质。

暖阁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随行侍女手脚利落地替她解下雪狐裘披风。内里那件泥金绯罗对襟长衫展露出来，衣缘袖口皆用捻金线绣着牡丹团纹，针脚细密得连花蕊都纤毫毕现。百褶裙摆随着落座的动作层层叠叠铺开，腰间玉色宫绦衬得身段窈窕却不失端庄。高髻间垂落的东珠耳珰，将那张欺霜赛雪的面容映得愈发华贵逼人。

棠梨盯着那张与自己相像的面庞，不自觉地攥紧手指。

安国公夫人礼节周全地与傅廷寒暄，随行的仆从陆续抬进各色锦盒，漆盘里盛着珊瑚摆件与织金缎匹，礼品转眼堆满了半边庭院。

“多谢傅世子仗义相救，保全了我儿性命。国公爷早就要亲自登门致谢的，只是那会子念及世子初归京城事务繁杂，怕贸然叨扰。再者听南儿私下提起，当日从山贼刀下救他的实是世子身边一位女中豪杰，我便想着当面拜谢这位姑娘，这才代国公前来拜访。”国公夫人目光扫过堂前雕花门廊，见仆从们已将礼箱尽数抬进厅堂，含笑道。

傅廷望着这位容光摄人的贵妇人，心下暗叹她与阿梨竟有九分相若的眉眼，连声音都带着相似的清泠。只是两人气韵迥异——国公夫人周身浸润着世家主母的端华雍容，而阿梨却似终年不化的雪峰上独放的寒蕊。

苏南今日规规矩矩立坐母亲下手，见礼时虽礼数周全，目光却早将厅堂内外扫了个遍。没寻见那道身影，眼底的光彩便暗了几分。此刻听得母亲直言要见人，神色有些紧张，又暗含期待。

傅廷广袖微抬，侍立在侧的傅云立刻会意退下。“苏世子福泽深厚，自有天佑，我等不过略尽绵力，国公与夫人实在客气。夫人要见的正是傅某未婚妻子，这便请来相见。”他目光掠过廊外，唇角笑意如常。

苏南听到傅廷说出“未婚妻子”，不由皱起眉头看向他。

安国公夫人得体地笑着接话：“看来傅世子喜事将近，定下日子后务必告知安国公府，我也该为恩人备份贺礼。”

傅廷正要回应，却见棠梨随傅云步入前厅。

正端着茶盏的安国公夫人抬头，望见向自己屈膝行礼的姑娘时，捧着茶盏的手指轻轻发颤。身旁嬷嬷忙接过茶盏，含笑提醒：“夫人素来仰慕江湖侠女，如今可算见到真人了。”

安国公夫人回过神来，朝棠梨露出温婉笑意，起身执起她的手细细端详，亲自扶她在身侧落座。

“想不到身手不凡的侠女竟这般年轻貌美。”她握着棠梨的手掌，目光殷切，“敢问姑娘芳龄几何？家乡何处？”

棠梨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软，迎着对方灼灼目光，虽内心翻涌仍面色如常：“夫人谬赞。我自幼随师父漂泊，不知祖籍何方。”

“倒是难为姑娘了。不知尊师……安国公夫人原想问其师承来历，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可还安好？”

“师父已仙逝。”

安国公夫人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褪下自己腕间那汪春水般的碧玉镯，缓缓套进少女纤细的手腕：“原该备些像样的见面礼，只是也不知姑娘喜欢什么……”玉镯触手生温，水头极好的翡翠映得棠梨腕骨愈发莹白。

“这镯子随我二十余载，请高僧诵过经文。你救了南儿性命，我便想着姑娘既是闯荡江湖之人，这镯子倒适合，愿它能护着你平安。”

棠梨垂眸看了眼被强行戴上手腕的镯子，笑了笑，道了声谢。

安国公夫人掌心覆在棠梨手背上，顿了顿才问：“说了这许久，还不知姑娘芳名？”

“棠梨。”棠梨抬眼迎着安国公夫人的视线，“师父姓棠。他说那年路过一个村庄，村口一棵老梨树开得正好，树底下躺着个襁褓，几乎快被落花掩埋了，他将我带了回去，便取了这么个名字。”她说完这话仔细观察着对方神色。

安国公夫人猛地跌坐回客椅上，发髻磕上靠背，髻下垂着的东珠乱晃。

她身旁的嬷嬷疾步上前托住她后背：“夫人，您可是头晕症又犯了，太医再三叮嘱不可劳神，夫人这些日子亲自忙着年节事宜，过于操心了，今日才得了一点空又赶着出门……”说着，熟练地为她揉起了额角。

安国公夫人连忙摆手示意，随侍的嬷嬷退到旁侧。

她重新抬头望向棠梨时，面上已看不出异样，温声道：“方才失态让姑娘见笑了，我这身子骨总有些旧疾。往后我便唤你阿梨可好？阿梨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方才听傅世子提及婚期将近，如今能得这般好归宿，倒是应了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世子才德兼备又得圣眷，你们这般才子佳人，往后的日子必定美满。”

棠梨将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与傅廷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齐声应道：“承蒙夫人吉言。”

苏南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母亲与棠梨交谈。

傅廷见他今日竟这般沉得住气，全然不似往日张扬模样，不由得侧目打量。此刻苏南却低垂着眼帘，叫人辨不清神色。

安国公夫人又与两人寒暄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苏南跟着向二人抱拳行礼，目光在棠梨身上停了停，似要开口说什么。

安国公夫人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苏南终究未发一言，随母亲往门外走去。临到门槛处忽又转身：“阿梨姑娘往后若有需要相助之处，尽管来寻我苏南。”

棠梨朝他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安国公夫人见状，又对她和傅廷颔首致意，这才携子离去。